火势越来越大，狗丫已经有一些意识不清晰，她慢慢回想着自己这辈子，觉得挺没意思的。

  为什么要让她重来一次呢？她不太需要自己活着，不过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妈妈提前出去了。

  不知道妈妈家里人还认得出她吗？

  狗丫意识朦胧，她记得自己在妈妈衣服里塞了偷出来的家里所有的钱和夹杂着一些拼音的纸条。

  她其实认识字，毕竟带着上辈子的记忆，但她为了不让一些人猜忌，选择了部分字使用拼音。

  金妙姐姐说过，做任何事都要严谨，想好最坏结果。

  不论怎样，她死以后，至少有人一定会帮助妈妈的。

  因为金妙姐姐答应过的。

  即使这一次，金妙姐姐不再记得她。

  就在晕过去的那一刻，一道人影突然破门而入，那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一群人，穿着防护服冲进来……

  那个人的眼里。

  满满都是心疼。

  “凡凡，不要死。”

  “我来带你回家。”

  金妙抱着狗丫，她叫着这一个狗丫已经很久没听过的小名。

  狗丫终于忍不住，趴在金妙的肩头，无声地流下泪水。

  看呀。

  金妙姐姐，你总算是遵守约定，来接我了。

  狗丫就知道，她的金妙姐姐，一定会想起她的，一定会回来接她的。

  一定会的。

  ……

  狗丫出生在一个很贫困的乡村。

  这里重男轻女，男生多，女生少，好像几百年前就这样了。

  村寨的名字叫吕窑村，因为大家都姓吕，狗丫的爸爸姓吕，五个弟弟也姓吕，好像狗丫也姓吕。

  但是家里那个一直被关在牛棚里的疯婆子不姓吕。

  从有记忆开始，妈妈就是一个疯婆子了。

  整天都在嘴里喃喃着什么东西，狗丫听不懂是什么语言，也不太想听懂。

  狗丫是妈妈的第一个孩子，后面还有七个弟弟妹妹，病死了两个妹妹，还剩五个弟弟。

  妈妈还怀着一个。

  搞不懂了，为什么村里只有妈妈要被很重的铁链锁住，明明疯婆子不止妈妈一个。

  山里还有好多疯婆子。

  弟弟很喜欢欺负人，有时候生气了就会掐住狗丫的脖子，说她以后也会变成这种疯婆子。

  狗丫反驳，说才不会，妈妈那是病了。

  弟弟很惊讶，说我叫那个疯婆子叫妈妈，果然是疯婆子。

  狗丫很疑惑。

  他们是从她的肚子里出生的，为什么不能叫她妈妈。

  妈妈告诉过狗丫，要叫她妈妈的。

  爸爸不让狗丫读书，让她老老实实在家里干活，等到狗丫八岁的时候，就让她每天背着弟弟去上学。

  “男孩，就是要读书！好好努力虎子，考个大学回来！”

  狗丫很是疑惑。

  大学是什么？

  听说过小学、初中，村里的爷爷说高中是有钱人才读的东西，他们乡下人没钱读书的，初中毕业就去打工是最好的。

  但她以前听偶尔清醒一下的妈妈说过，她是大学生。

  大学生又是什么呢？

  大学，生孩子吗？

  反正妈妈生了八个孩子呢！妈妈的肚子瘪瘪的，丑死了。

  狗丫每天就背着弟弟，一直在走路，送他到小学，狗丫就在路边啃啃野菜，用泥巴捏捏小人。

  因为弟弟的小学离家里要走三个小时呢。

  狗丫每天早上五点起床，送还在犯困的弟弟去学校，八点钟把他送到学校，然后在那里等八个小时，下午四点带他回家。

  每天，要走六个小时的山路！

  身上到处都是肌肉，哈哈。

  村里人说，以后，肯定能给未来的男人生很多很多孩子吧。

  因为妈妈生了八个孩子之后，看起来越来越不行了呢……

  她们说，一定是因为妈妈太弱了。

  弟弟也娇弱，一点苦都吃不得，爸爸明明说过，狗丫就该吃苦。

  狗丫一直有在练习，最开始背着弟弟去上学的时候，脚和膝盖都磨出血了。

  不过因为是小孩子嘛，恢复能力好，拿绑带给自己帮助，虽然很痛，但是诶嘿嘿，又好了！

  妈妈又在发疯了。

  狗丫没读过书，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东西。

  读过书的弟弟什么也不管。

  等到狗丫十二岁了。

  爸爸很开心，说她终于可以嫁出去了。

  他在思考狗丫能卖多少钱呢，真好，原来狗丫也是个有价值的人。

  爸爸很开心，说弟弟上初中之后肯定会好好学习，考上大学。

  狗丫以前其实说过。

  狗丫说，她也想读书。

  她其实很喜欢学习，但是不能学习，于是就偷听。

  弟弟的作业正好他们不想写。

  狗丫学会了之后，狗丫来写。

  唉，好想上学啊。

  但是怎么办呢？爸爸说女孩是不能上学的呀。

  狗丫很生气，明明教室里就有女孩子，爸爸为什么要这样呢？

  ……

  狗丫每天都挺忙的。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都长出结实的肌肉了。

  以前，狗丫偷偷去教室外面偷听的时候就知道了，人之初，性本善……

  可是明明是反过来的嘛。

  弟弟们一点儿也不善良。

  他们特别像爸爸，还特别恶心，老喜欢恶作剧害人，特别是被锁起来的妈妈。

  他们会把尿撒进妈妈喝的水壶里，还说想看看妈妈的反应。

  但妈妈已经是个疯婆子了呀，真是不懂事，妈妈怎么会有什么反应。

  “妈妈，我有一个计划。”

  狗丫小心翼翼地捧着瘦成竹竿似的女人的手指，她明显感觉到女人害怕得瑟缩了一下。

  “我知道了，妈妈。”

  很快了。

  妈妈，你放心。

  狗丫跪在草垛边上，闻着空气里弥漫着的牛棚臭气和一些其他气味混合起来的臭气，觉得自己也有些腐烂了。

  唯独疯婆子妈妈，是这仿佛腐烂动物躯体的家里唯一一个鲜活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有时候，意识清醒的妈妈曾经给狗丫取过一个名字，叫做“凡心”。

  希望狗丫能够度过平凡幸福的一生，并有着一颗不被世俗所束缚，逃出这个地方的勇敢的心。

  但狗丫丢弃了这个名字。

  因为她不配的，她配不上。

  “妈妈……”

  狗丫碰了碰昏迷中，干瘦女人冒着冷汗似乎在做噩梦的额头。

  “我和爸爸，和弟弟们。”

  “很快就会下地狱的。”

  ……

  狗丫慢慢地攒着她的计划。

  不知不觉就十四五岁了。

  她终于布置好了一切，打算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带着大家一起下地狱。

  但是这一天，村里来了一群奇怪的人，他们又好看又厉害，像是天上的神仙一样。

  狗丫照常在地里忙活种地，抬头擦汗时，却看到一个女人看向她这边。

  阳光很烈，一时间刺眼到狗丫有些看不清对方的脸，有些晃神。

  “……”

  女人快速过来，张口似乎要询问什么。

  “小老妹！借个厕所，就是茅厕，意思就是拉米共的地方！快小老妹求你了please！”

  狗丫：……

  这个看起来很像老师的外地人，找不到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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