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截了当道：“昨日火山串了，忽的没了兴致，容我去后院听听戏，要多少银两？”

火山串了，就是昨天我喝酒了，突然没了兴致，想去后院听戏，要给多少钱？

这小二顿时一脸为难样子，小心翼翼说道：“这位爷，您合字儿，掉瓢儿，招路把合，龙宫道上有黄贵公卿，怕是不好攒架啊！”

我听了不禁一顿。

这可就是老掉牙的江湖春典了，如果不是在江湖中摸爬打滚了几十年的人，怕是根本听不出来。

合字儿就是朋友的意思，掉瓢儿就是回头，招路把合就是仔细看，龙宫道就指的是后边戏台，黄贵公卿指的是有大老板，不好攒架意思是不好招呼客人。

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你仔细看看，后边戏台有贵客，今天不好听戏。

幸好我脑子迅速反应过来，当即便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不是来掌穴儿的？”

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不是那个贵客？

小二便没再接我的话，只是将桌上的筷子收了起来，然后神色淡漠地对身后暗处点了点头。

随后。

他躬身对我弯腰道：“雍正爷，这边请！盗门走山堂主，北驼魔大师，都在里边等您！”

第一关，我过了。

我松了口气，随后冷哼一声，表达出我对这江湖套话的不满，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向了戏台。

让我没想到的是，这戏台和我想象中全然不一样，虽然它布置的很是简陋，但下方总共有着十张八方桌，桌上都坐满了客人，在自顾自喝着茶水，压根没有见到北驼魔的身影。

“你就斩，斩，斩，哪！弟妹呀！我的亲娘啊！孤王人头管三分。好话说了有千万，难道弟妹你是铁打的心……”

唱的戏，是斩黄袍。

这让我心头一凛。

斩黄袍应该是个家喻户晓的传统戏剧了，但很少有人知道，它算是所有戏剧里，杀气最重的一场戏！

这场戏讲述的是北宋开国皇帝宋太祖赵匡胤的故事，前半出为“陈桥兵变、黄袍加身”、韩龙进妃、郑子明被杀。

后半出为高怀德闯宫，陶三春造反围城，赵匡胤无奈以“斩黄袍”谢罪，通篇充斥着满满的杀意和凝重感。

北驼魔派人唱这场戏，绝对是在点我。

但人都已经来了，我自然不可能怯场。

这十张八仙桌上，多半都是各种江湖人士，虽然没有北驼魔的身影，但我可以判断出来，那个盗门走山堂主，一定就在其中，随时随地观察着我的反应。

气氛虽然看起来轻松，实际上已经紧绷无比。

我一步步走了进去，发现在戏台的正中间，供奉着三个牌位。

左边是“正大光明”，右边是“义气千秋”，中间是“天地君王”。

有意思！

若是换做别的人，进门的那一刻或许就要出事，但我瞬间反应过来，立马放下拐杖，对着这三个牌位五体投地，跪拜了一番。

可能有人会好奇，我这是什么情况，进门就下跪也不怕丢了面儿？

并非如此。

这也是江湖中的一种陈规。

它叫作“拜神堂”，别称又叫拜码头，拜义气等等……

一般来说，只有江湖八门中任何一门，在谈合作、讲和、分地盘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玩意。

只要它出现在视线前，那么江湖人就必须跪拜，一是证明自己的诚心，二是证明自己是江湖中人。

就跟在香江那边的帮会，做事之前都要拜关公一样，兄弟们发誓结拜，一样要在关公面前说把子词。

夸张一点说，假设我刚才进门的时候，没有做这个动作，而是直接落座了，那这群人肯定会虎视眈眈锁定我，我也就不攻自破了。

开什么玩笑？

一个活了七十多年的老江湖，居然不懂拜神堂的规矩？

还好，我接住了。

拜完了之后，我便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物，坐在了正中间的椅子上，这不是一张八仙桌，而是一张土方桌，只有客家才会往上坐。

是专门为我准备的。

我刚一落座，后方便有一名小二，捧着茶水走了上来，嘴里还喊道：“上茶来喽！”

“这位爷，您请慢用！”

我摆了摆手，让他放在桌上，但并没有第一时间急着喝茶，因为这杯茶也大有门道。

我直接将茶盖反过来扣在茶托上，然后敲了敲桌子。

这个举动是做给这些江湖人士看的，表示我这次来不是来闲谈，而是来说要事的，没这个闲工夫喝茶。

紧跟着，我又将茶杯放在了茶盖上，相继叠了起来。

这样做的意思是，事成之后，相安无事。

做完这一切后，我便再没有动作，干脆直接闭目养神，等候着主家那边的回应。

这就是江湖规矩。

我不需要开口，不需要讲多余的话，通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动作，一个简简单单的叠茶杯，就能讲明白自己的来意。

差不多等了十几秒后。

刚才给我上茶的那个小二，便再次走了上来，将手里的抹布一甩，大喊说道：“挂牌子！”

我心头松了一口气，小二只要喊出这话，就意味着认可我的诉求。

紧跟着，小二便拿出一双筷子，将其放在了我的杯口之上。

我略微皱起眉头，这样做的意思，很明显是不欢迎我，用筷子压住了我的茶杯，是想问我的来路。

我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小二便弯腰在我面前笑呵呵道：“老大尊姓，贵地何方呐？”

我淡淡答道：“在家姓胡，出门不讲姓，讲爷，道上唤我一声雍正爷，如今吃的是响马饭！”

江湖中人出门在外，都讲究两个姓，一个是家姓，代表了真实身份，另一个就是江湖姓，做事靠的是这个名儿。

根据我捏造出来的故事，我跟在孙殿英的时候，没名没姓，他给我取了个胡为的名字，寓意胡作非为。

而出门不讲姓这句话，就显得有些张狂了，除非是道上有名声地位的老大敢这么说，其他人一般没这资格。

吃的是响马饭就很好理解了，我是盗门响马分堂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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