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我怎样克制和压抑，昨天那样被个小丫头扫地出门，这口恶心我还是憋不下去。我还是本着这样的心态，小丫头给我受了什么气，我也不会跟个黄毛丫头去较真。我也只能从她妈那儿找回点平衡。

  我犹豫再三，还是主动给沈恵打了个电话。沈恵大概也早就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电话里她也没多说废话。直接约我到她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见面。

  我和沈恵已经有了些时间没见了，而这次的见面，也给了我很大的刺激。她看上去，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脸上的颧骨皱纹，也都因为消瘦而格外凸显，大大的眼睛，与现在干瘪的脸颊搭配一起，反倒显得别扭。再加上黯淡的神色，明显的眼袋，看上去更显疲惫与操劳，好让人心疼。我真后悔，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去看看她，她这段时间又经历了什么，居然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这要不是在公共场合，我肯定立马将她搂进怀里好好心疼。

  “你怎么搞得？都瘦成这样了？”

  “真的瘦很多了？我最近正在减肥，效果还真这么明显？”

  “你还减肥？你是减寿好不好？”

  我不知道是我的话说的太重、还是沈心情太重，她听完我的话身体微微一颤，表情也凝固许久，然后才尴尬地把话岔开。

  “玥玥——学校的事情，谢谢你了！昨天要不是把你叫去，那些人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的。”

  “这都没什么，也是应该的！只是昨天被你女儿扫地出门，心里还真是有点委屈。”

  “这事我昨天也狠狠骂了她一顿。她也知道自己太过分了，她也让我替她向你道个歉。”

  “算了，小孩子嘛，我也不会真的和她计较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小孩子这个年龄本来就很叛逆，特别是女孩子，这个年龄阶段尤其敏感、琢磨不定。我也知道你很难，但我确实也帮不上你太多，我也希望你能理解。”

  “我当然理解，我还要怎么理解呢？孩子这个年龄，就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关键的一道坎。为了她我真的心力交瘁了。我也跟你说过，我现在已经退到了最底线，只要她能完完整整、安安全全迈过这道坎。我也不在乎她成绩好不好，能不能上高中上大学，只要能健健康康活下来……”

  沈恵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和崩溃，这一下子也让我感到尴尬和惭愧。我当然也很清楚她在说什么，但我此刻也绝不能正面接她的话茬，干脆就装糊涂。

  “惠惠！你也别太着急了，孩子——也许没你想的那么严重，玥玥本质还是很不错的，过了这个阶段就会好的。”

  “我自己的孩子我当然了解，她的最大错误就是不该长这么漂亮。自古红颜多薄命，女孩子生下来都希望自己长得跟天仙一样，但她们哪知道这恰恰就是她们最大的祸根，是一辈子的危险和灾难。而在一个漂亮女孩的成长过程中，作为她的父母和监护人，所要付出的努力和代价，也远比其他孩子多出几百倍几千倍。你再想想我女儿她现在面临的处境有多危险、有多可怕，而我这个单亲妈妈，又该如何面对？”

  “惠惠！你别再说了，我也知道你的难处，也理解你的苦心。但我也希望你能理解下我。我没当官也没发财，混到现在就只勉强保下一份稳定工作。给你女儿当后爸，就像你刚才说的，责任太大了，我实在是觉得不配、不敢、德不配位、力不从心。我倒是觉得你现在应该赶紧物色一个当官的、或者有钱的大老板……”

  “你给我闭嘴！你不愿帮忙就算了，也用不着这样打击我挖苦我。”

  “我没挖苦你好不好？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是，你说的这些人，我现在不一定对他们还有这个吸引力。但我之前也没少接触试验过，那一个个露出的混蛋和贪婪，根本就超出了人类的极限，归为畜生都高抬了。”

  “不会吧！我都觉得自己够人渣了。”

  “你是人渣，但至少还在人的范畴内。”

  “噢！谢谢！总算还把我留在人类里。”

  “勉强吧！”沈恵随便瞟了我一眼。我却感到异常尴尬，不由自主伸出双手搓搓脸颊。沈恵看我的眼神更加犀利，更加鄙视。突然她又盯着我，小声问道：“那——你真的对挣钱也一点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我回答的很干脆。

  “为什么？”

  “钱这东西是好东西，但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钱少不行，钱多也坏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世上还有嫌钱多的人？这还真是怪了。”

  “一点不怪，很正常。这世上有钱没钱，钱多钱少，都是相对而言。有人差钱买米，有人差钱救命，对于这些人来说，钱就是命，当然很重要。但对于很多动不动就是一个亿两个亿的人来说，钱不就是一个数字而已，多个零少个零有什么不同吗？对于那些没钱的人，挣一分钱都恨不得拿命去换，而对于那些有钱的老板们，挣个亿也当是玩游戏。”

  “那你呢？你把自己归为哪类呢？”

  “而我呢？虽然也是个穷人，但也不至于穷的差钱买米；有份固定工资，此生再无大事，什么房子车子，也就是个生活用品，有就行了，跟人攀比都是傻逼，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知足常乐，这就是心态。你说，我现在要想挣再多的钱，那能跟人家大老板一样，玩个游戏就在数字上添个零？做梦吧？那我也得拿命去拼。拿命去挣钱，挣了钱再给自己续命，这不傻吗？你看现在社会上的很多人，都是这样的神经病。”

  “你干脆就说我也是这样的神经病呗！”

  “我没说你啊，你别对号入座。你嘛，挣钱可能比一般人稍多一点，但也还没到挣钱到游戏的那一步。你弄个公司就跟我现在上班拿工资差不多，是靠它养家糊口，养儿防老的。”

  “确实如此，我也没什么野心，并不想挣大钱，弄这么个公司，就是给自己找个饭碗，也就是养家糊口而已。”

  “所以说，你也别太拼命了。差不多就行了。”

  “你以为开公司就和你上班一样，不用操心工资照拿，可能吗？你知道现在市场竞争多激烈？挣点钱有多难？我不拼命公司早垮了。我又没单位没退路，公司垮了我就断了生路，我女儿还这么小，我怎么把她养大？我现在拼命也都是为了女儿，等把她抚养成人，成家立业了，我这些东西她喜欢就留下，她不喜欢就扔了。”

  “那是，你现在还要拼命，还不能停下来。”我这么说着，心里不禁暗生恻隐，天下女强人，其实都是被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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