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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好人相助


锅炉师傅锁了浴室门,拿着东西,走了没多远就到了锅炉房,原来锅炉房就在浴室西邻,锅炉房里面并列排着两台大锅炉、一台小锅炉,师傅拿着东西进了右面一间小屋,叫姬羽跟着进去,里面有一个单人床一张三抽桌一把椅子,单人床上有帆布棉垫,棉垫上放着一件脏乎乎的蓝棉大衣。

  师傅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说:“这是我们锅炉工的休息室,平时没人在这儿住,晚上都回家,要是碰到雨雪天,偶尔也在这儿眯一宿,这里干燥又暖和,就是忒埋汰了些,锅炉风机声也很大,你说你是农村孩子,应该也没那么讲究,那就在这里凑合一晚上吧,明天一早你再回宿舍,交班时我跟接班的师傅说说,我姓肖,接班师傅姓孟,老孟这人好说话,不会撵你的。”

  姬羽真被感动到了:“谢谢肖师傅,真的太感谢了,这里很好,太好了,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谢您好了。”

  “你不嫌这儿埋汰就行,感谢的话就别说了,行了,你今天刚到校,想必也累了,就躺床上睡吧,要是觉着冷,就用我那脏大衣压压脚。我去给锅炉添煤去了。”肖师傅出了休息室,随手把门关上了。

  姬羽真觉着有些乏了,屋子里非常暖和,他就有了困意,脱鞋上了床,觉着用不着盖大衣,下面有厚厚的棉垫绝对不会冷,只盖毛毯就行,就把编织袋放床头当枕头,躺下去接着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阵剧烈刺耳的啸鸣声把姬羽从沉睡中惊醒,他一下坐了起来,“这是怎么了?地震了吗?我这是在哪里?”他茫然的四处张望,甚至有些惊慌失措的忍受着啸叫,适应着眼前的环境。

  终于想起这是哪里了,大学的锅炉房,好心的肖师傅把自己领到他的休息室休息,自己睡着了,可这刺耳的啸叫声是怎么回事,这可不是锅炉引风机的声音,这声音实在太刺耳了,不知出什么事故了。

  姬羽忙穿上鞋,推开门走入锅炉车间,看见肖师傅跟没事人一样,坐在外面桌子上在记录着什么。

  看情景估计没啥大事,姬羽走过去大声喊道:“肖师傅,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大声音啊。”

  肖师傅看到是他,笑着也喊:“把你影起来了吧,没事儿,锅炉正常排污,排十分钟,再过五分钟就完事儿。”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闹钟。

  姬羽看到闹钟时针指着11点半,再有半小时肖师傅就要下班了,袋子里的衣服铺盖也闷了三个半小时,应该没问题了,就走进休息室,把编织袋打开,拿出棉衣棉裤,翻过来在灯下仔细检查衣服缝,看见白的虱子黑的跳蚤一动不动都成了尸体。

  肖师傅跟进来看了眼,又走了出去,接着又走进来递给姬羽一把鞋刷子,大声喊:“用刷子仔细刷,把虮子都刷下来再穿。”

  姬羽点头接过刷子,从上到下仔细刷了一遍,尤其是衣服缝更是刷了好几遍,再次检查,确认虮子和动物尸体一个都没了,这才翻过棉衣穿在身上,这时,外面的刺耳啸叫声一下停止了。

  姬羽穿着棉衣棉裤走了出去,看见肖师傅又在记录,过去问道:“肖师傅,刚才锅炉怎么了,怎么那么大声音啊,太吓人了。”

  “噢,那是锅炉在排污,锅炉里的水再怎么过滤处理都有杂质,烧了七个小时,进去的水都变成了蒸汽送出去取暖了,锅炉里就剩下很多不能蒸发的杂质,也就是水垢,每班下班前,都要把这些杂质用高压水给冲出来,锅炉才不会结垢,否则,锅炉很快就会被水垢糊住,不但传热慢,还会烧坏锅炉。”

  原来是这样,看来烧锅炉也不光是粗累活,也要懂科学知识,还要有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姬羽对肖师傅很是钦佩敬重。

  肖师傅看了看表说:“老孟就要来了,既然你醒了,就再等会儿,我介绍你俩认识了还方便些。”

  话音未落,孟师傅到了,看面相比肖师傅大不少,身体没肖师傅高大粗壮,有些瘦弱单薄的样子,肖师傅招呼道:“老孟来了啊,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昨晚刚入校的新生,叫姬羽,没来得及去宿舍,外面忒冷,我就叫他在咱们休息室对付一宿,赶明儿天亮了就走,姬羽,这是孟师傅。”

  孟师傅笑着说:“行啊,住一宿就是了,就是那屋子埋汰了些,委屈了咱们的大学生,他们这批新大学生跟那些工农兵学员可不一样,是凭真本事考出来的,照老辈子话,就是乡试录取的举人进士,文曲星下凡,毕业就是吃皇粮的干部,在咱这锅炉房小脏屋睡,算是明珠蒙尘了。”

  听得出孟师傅是个有文化的,见识不俗,姬羽忙道:“孟师傅好,多谢师傅们收留我,要不今晚我真不知道怎么熬过去,赶明个有空了我好好答谢师傅们。孟师傅说笑了,我昨天还是燕北山沟的穷孩子呢,常年睡土坯炕,睡木床我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暖气、木床,今儿个我算是真正过上城里人的生活了,心里美得很,在学生宿舍是6人一屋,这儿休息可是睡单间,这待遇比宿舍强多了,要是师傅们不嫌弃,我愿意天天睡您们这里。”

  “哈哈哈!”肖师傅开怀大笑:“不愧是大学生,真会说话,让你一说我们这小脏屋还成高干宿舍了,你想长期住,我们是没问题,多一个人值班,我们还有个伴儿拉拉呱,就是怕学校不乐意,到时候你被扣学分我们俩还被罚奖金,咱们俩下都不自在,所以呢,明天天一亮,你还是麻利儿的走吧,省得出是非,行了,不多说了,累了一天,老孟,交班了,我过去洗洗就回家,守着老婆子、大孙子,抿口小酒,给个处长也不换。”

  两位师傅一起查对了锅炉水位气压,检查了锅炉炉膛火焰,在值班记录上各自签了字,肖师傅摆了摆手就离开了。

  孟师傅笑着说:“老肖是出了名的恋家,怕老婆也出了名,他媳妇每天掐着点等他回家,就这小夜班,老肖不回去,他媳妇就一直不睡等着,晚回去一分钟,老肖也得说明原因,早班的小梁就住在学校教职工宿舍,离得近,这休息室也只有我天气不好时住几天,今天你这个正牌大学生住了,我们这儿真就是蓬荜生辉了,要是以后你成了中央大首长,这屋子就有纪念意义了。”

  “孟师傅真会开玩笑,我这个农村穷山沟出来的娃,最大的理想就是能捧上铁饭碗当个正式工人,月月关饷,吃饭有粮证,不瞒您说,我们老姬家往上推五代都是文盲,一代代窝在穷山沟,过着饱半年饥半年的日子,年前高考后一直没收到通知,我以为没戏了,结果快出正月了,接到了入学通知,我都不敢相信是真的,我这大学生真是撞大运撞来的。”

  “切!撞大运,能撞大运那也是实力,我看参考消息说去年年底有两千多万年轻人考大学,那可是全中国十年攒在一起的高中生啊,才录取不到五十万人,40个考生还摊不到1个指标,运气差了能行吗?姬羽是吧,你是哪个纪,是脚丝己纪还是大吉大利的吉。”孟师傅肚子墨水还真不少。

  “都不是,是女子边加个功臣的臣字。”

  “噢!女臣姬,应该读平声,姬鹏飞的姬嘛,往上数五千年这可是了不得的国姓,周朝姬氏硬是凭借西北偏僻之地灭了600年的殷商,统领华夏800年,姬家可是历史上统领华夏时间最久的王朝。”听得出孟师傅是真有学问,作为锅炉师傅对历史如此了解,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

  “孟师傅,您的姓更不得了,亚圣后裔,仁孝家族,世代受人尊敬。”好在姬羽也看过不少书,历史典故也不苍白,否则,还真会被锅炉师傅比下去。

  姬羽的恭维,骚到了孟师傅的痒处,摆手笑道:“不行了!不行了!现在可不讲这些,仁义礼智信是毒草,孔圣人都被批判,亚圣更上不得台面,小姬不错,现在年轻人了解孔孟之道的可是不多见。”

  “批.林批.孔是四人.帮撺掇起来的,中央早已经不提这茬儿了,孔孟之道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治世经帮的国粹,重新正名是迟早的事儿,现在重新恢复高考,正说明国家以后要把发展建设放在重要的位置上,今后不会动不动就搞运动了。孟师傅,看得出您是有学问的,以前不是烧锅炉的吧?”

  “嗯,小伙子有点儿眼力,我是50年代的老右派,到现在还没摘帽,烧了二十多年的锅炉了,可以说烧锅炉已经是我的主要工作履历,除了烧锅炉别的我还不会干了。哟,光顾唠嗑,气压有些偏低,小姬,你去屋里休息,关上门风机声影响不大,就是排污声大些,不过明早7点才排污,你放心睡吧。”

  姬羽回到小屋又躺床上了,一觉醒来,窗外已经发白,走出屋子,看见孟师傅正在用独轮翻斗手推车往外出煤渣。

  昨晚上天黑没大注意,现在看到锅炉房门前宽阔的场地上一东一西排列着两座小山,东面是煤碳山,西面是炉渣山,孟师傅推着装满炉渣的小车一出锅炉房门就开始加速,小跑着向炉渣山的坡路冲去,冲到坡顶把炉渣倾倒在小山北面的坡下。看着孟师傅单薄的身体,姬羽真担心他推不上去,小车滑下来砸到他。

  在水管上洗了把脸,看了看闹钟,时间是早晨5点10分,离吃早饭还有将近一个半小时,宿舍大门早5点半开锁,想必大部分学生还在睡觉吧,现在去宿舍有些早。看到孟师傅推着空车回来了,姬羽上前说道:“孟师傅,忙了一夜辛苦了,还有炉渣没?您歇歇,我来推几趟。”

  孟师傅笑道:“小姬醒了?睡得怎么样?风机声吵到你了吧,时间还早咋不多睡会儿?这推炉渣的活你可干不了,看着那大渣堆了没,那么高,冲不上去滑倒会伤人的,再说,也没几趟了,我一会儿就推完了。”

  “昨晚我睡得很好,一觉睡到现在,孟师傅,您可别小看我,烧锅炉您是大师,推车的活您还真不一定能比过我,我们村在山沟,出门就爬山,往山上梯田送粪,就指着用独轮车推,山比炉渣堆高多了,坡度也很陡,我一人一车不用拉纤,满满一车粪土一气就能推到山顶。不信,我推一车您看看。”

  “哈,手痒了想过瘾?行,那你就试试,先装半车,小心些,别伤着自己。”

  姬羽接过小车,试试还比较顺手,跟着孟师傅推到大锅炉侧面,孟师傅用大铁锹两锹就装了大半车:“行了,先推这些试试。”

  姬羽不干:“装满,装满,别瞧不起人。”

  孟师傅无奈,只得又装了两锹,小车炉渣冒了尖,姬羽满意了,稳稳抬起车把,推起车子轻松起步,推小车他还真不打怵,在家里,从河塘往山坡地里推河泥,得有这炉渣三倍重,不用人拉纤照推不误,半天能推十几车,现在这点儿炉渣对他确实是小儿科,稳稳出了锅炉房,也没像孟师傅那样提前发力助跑,就这么四平八稳的把炉渣推上了渣堆顶,倒在了反面斜坡上。

  拉着空车回来,孟师傅竖起了大拇哥:“好小子,行,能文能武啊,看来在家没断干力气活,力气不小。”

  锅炉下的炉渣确实不多了,推了四小车就将渣室清理干净,姬羽问:“孟师傅,这锅炉一天得烧多少煤出多少炉渣啊?院子里的炉渣得有几百吨了吧?咋不接着运走呢?多占地方啊,堆那么高,你们推炉渣老费劲了。”

  “这是8吨锅炉,腊月正月最冷时,一天烧小20吨煤,两台大锅炉都开起来,一天就是40多吨煤,一个人忙不过来,得两个人,现在暖和了,供汽量没那么大,就开一台锅炉,一个人稍紧张些,再过些日子我们就轻快了,停暖后,只烧这台两吨的小锅炉。煤渣这个事没一定,煤好、烧透了,两车半煤出一车煤渣,煤孬两车煤一车渣,每年都是暑假时候进煤出渣,拉煤拉渣一天进出几十辆车,进出校门太乱,开学期间学生多不安全,另外土气狼烟丢丢洒洒的也不卫生,放假后集中十来天一起处理好管理,再就是还要雇装载机装煤渣打煤坨,雇一次和雇一天价格一样,当然是集中处理省钱合算了。”

  “噢,原来是这样,明白了,哦,6点多了,孟师傅,我该走了,谢谢您和肖师傅收留我,以后我再来找您和肖师傅拉呱。”

  “行,以后空了不嫌这儿埋汰你就来玩,我愿意跟你唠嗑,别落下东西啊。”

  告别了孟师傅,提着编织袋端着洗脸盆,姬羽向机械系宿舍楼走去,路上已经有不少学生到体育场跑步打球了。

  进了二号楼上了四楼,再次敲响405室的门,门被打开,开门的是马平顺老大哥:“哎呀,姬羽你可回来了,昨晚我们大家等你等到熄灯大门上锁,杂物间你的行李也不见了,这冷兮兮的一晚你到哪儿去了?”

  姬羽笑着道歉:“对不起马大哥,让你们担心了,昨晚我找敌敌畏晚了些,还好找到了,在外面灭完虱子跳蚤后宿舍楼大门就上锁了,太晚了叫管理员开门不合适,我就找地方凑合了一宿,马大哥,你看是不是让同学们检查一下我的铺盖和衣服,要是没发现虱子跳蚤我就可以进去住宿了吧。”

  马平顺笑得有些勉强,心里埋怨郑泉瞎讲究多是非,同学进自己宿舍还要被搜查,把人家当贼看,太伤人自尊,传出去405室就臭名远扬了,扭头对里面道:“郑泉,你不是最忌讳虱子跳蚤吗?你过来看看吧,姬羽说铺盖和衣服都处理干净了,你亲自查查也好放心。”

  郑泉的南方普通话传来:“我可不去查,看到那些恶心人的东西,我起鸡皮疙瘩吃不下饭,你们谁去看看吧。”

  “我们又没嫌乎人家不让人家进宿舍,我才不去查呢。”

  “查什么查?新生须知里只是强调学生注意个人卫生,不要有虱子跳蚤,哪条哪款不让人进宿舍了,农村学生怎么了?往上数三代,谁家不是农民出身?姬羽,你进来,就不让查,给咱农村学生撑起来。”

  “就是,马大哥,我看就别查了,传出去丢人,这事儿到这儿就算了吧。”

  屋子里几个男生都表了态,郑泉见惹了众怒,没再言声,马平顺就把姬羽拉进房间,帮着从编织袋里拿出褥子毛毯和皮袄铺在床上,疑惑的问道:“怎么只有褥子没有被子?光盖毛毯肯定不行,天这么冷,会冻病的。”

  姬羽感谢道:“谢谢大哥,我自己来吧,不单盖毛毯,上面还有皮袄和棉衣压脚,不会冷的,屋子里有暖气,可能连压脚都不用。”

  马平顺知道这位是买不起棉被,不再强调,省的人尴尬,暗自叹息一声,转移了话题:“昨天太匆忙。大家还没相互认识呢,我给你介绍一下啊,这位张德柱,山西阳泉人,28岁,咱宿舍行二,你就得叫二哥了。”

  “二哥好!以后多关照老弟哈。”

  “姬羽你好,以后相互帮助。”

  “郑泉,25岁,浙江临海人,昨天你已经领教了,南方人心思细,城里人爱干净,住长了习惯了就好。”

  “没事儿,厌恶四害很正常,郑哥,以后我有什么不对直接说出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是吧?”  郑泉阴沉的脸有所松动,点头了点头算打了招呼。

  马大哥继续介绍:“邱明生,天津武清人,也是25岁,月份没郑泉大,屈居老四。这是卢东风19岁,山东德州人,姬羽你也不到20岁吧,你和卢东风谁是小五谁是小六得确定下。”

  姬羽笑道:“各位都是我师哥,我今年18岁,60年生人,是小老弟,以后各位哥哥们多批评多指示。”

  “小六年轻有为,好了,咱们这就算认识了,一会就要到早饭点儿了,小六你自己拾掇吧,我去洗脸了。”马平顺拿起脸盆毛巾出了房间。

  总算安顿了下来,姬羽心情轻松了不少,清除了跳蚤虱子,别的他没啥好担心的,须知上的其他条款都比较好遵守。他在锅炉房已经洗脸了,走到窗前,见楼外面已经有学生拿着饭盒去食堂了,他也拿起自己的搪瓷缸出了宿舍。

  食堂的早饭仍然很丰盛,有馒头、油饼、油条、鸡蛋,粗粮只有玉米面窝头,玉米面稀粥是真的稀,仅仅就比水粘稠点儿浑浊点儿,强在免费随便盛,咸菜种类也挺多,最便宜的咸萝卜,一分钱一块,最贵的是咸鸭蛋一毛钱一只,姬羽要了一大一小俩窝头一块咸萝卜,盛了大半茶缸玉米面稀粥,这次他没有出去吃,由于来的比较早,空位子很多,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也不用筷子勺子,一手拿窝头一手拿咸菜,吃噎着了,就把窝头放在饭桌上,端起茶缸喝一大口稀粥,吃的香极了,惹得附近一些男女学生不住的看他。

  吃完早饭,洗干净茶缸放在书包里,回到宿舍把学习用具也放在书包里挎在肩上,拿着喷壶,先去了办公大楼,正好吕老师也刚吃完早饭回来,看到他笑道:“姬羽是吧,除四害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姬羽感激的说:“真的要感谢吕老师,不管衣服上还是铺盖里的小动物都处理干净了,您给我的那个编织袋太好使了,敌敌畏的药性也足,只用了三个小时,虱子跳蚤都死绝了,身上和铺盖里这会儿干干净净,我已经住进宿舍了。”

  “嗯,那就好,不过你身上还有农药味,棉衣棉裤和被子要多放在外面晾晒,里面一定要穿衬衣,防止农药中毒,不是我絮叨,以前真有皮肤接触农药中毒的。”

  “我记得了,吕老师,那我去教室了。”

  告别了吕老师,姬羽按着须知后面的示意图,找到了机械系的教学楼,二楼202号,上了楼梯右手第二间教室,推门进去,里面已经有几个男女同学了,不过自己宿舍的同学一个没来,姬羽先自报家门:“各位师哥学姐早上好,我叫姬羽,是机械系77级机电工程专业的,在这个教室没错吧?”

  一个身穿浅黄色双排扣扎腰列宁制服装,扎着两个齐肩辫子的女同学站起来面如春风:“这就是机77教室,我叫苗春燕,你就是姬羽啊,以后我们就是同班同学了,你的座位应该在右侧当中位置。”

  教室里其他几位同学纷纷朝姬羽点头示意,右侧靠墙的一名男生招呼他:“姬羽,你的位子在这儿呢,我身后这张座位。”

  姬羽走过去笑着说:“多谢了,倒省的我一个个找了,师兄贵姓?”

  “免贵姓秦,秦岭,广东省广州人,你是北方人吧?”秦岭看姬羽补丁摞补丁的旧棉袄眉头微皱。

  姬羽把书包放在桌位上:“我家在燕云省北面的华龙县,师兄家离这里够远的啊,燕州轻工业学院也从南方招生吗?”

  那边的苗春燕道:“燕州轻院是轻工部直属院校,面向全国招生,我们这个班53名学生,来自9个省、3个直辖市。”

  姬羽惊诧了,不是惊诧同学们来自五湖四海,而是惊诧苗学姐消息灵通,今天可是开学第一天,人家竟然把全班的情况掌握了,这能量有底蕴啊。

  不光姬羽,秦岭也被镇住了:“苗春燕,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苗春燕笑道:“我大前天就来校报到了,这两天一直帮着杨指导接待新生,我看过咱们班的花名册,桌子上的名单就是我贴的,知道些事情不足为奇吧?”

  秦岭不大相信:“你协助接待新生来着?我昨天上午报到的,没见你啊?”  姬羽心道:我也没见,就见杨指导员在忙了。

  苗春燕道:“昨天上午有一阵儿我来教室贴名单了,可能那时候你去报到的,我就是不来教室你们也不一定能见到,一有女生报到,我就陪着去女生宿舍了,这三天我接待了9个女同学。”

  “是这样啊,哎,苗春燕,那你知道咱们班多少男同学、多少女同学?我这边上贴着的是李洁,是女生吧?你认识吗?漂亮不漂亮。”秦岭还真敢说。

  “李洁就是我们寝室的,你说我认识不认识?漂亮不漂亮再有不到一刻钟你就见着了,自己评价去。你们男生思想就是有问题,看女生先看漂亮不漂亮,低俗。”苗春燕笑脸未减话语带刺。

  姬羽讶然,看女人不要看身材容颜吗?那看什么?聪明不聪明用眼看不出来吧?看来城里人跟乡下人确实不一样,不管了,自己不看总可以吧,偷偷扫了苗学姐一眼,嗯,长的还行,个头约莫有165公分,模样赶不上表姐,但气质很洋气很干部,噢,气质!苗学姐应该是让大家注意她的气质。

  姬羽收回眼神,打量起教室来,这间教室比高中时的教室大多了,窗户即多又大,教室显得宽敞明亮,地板是水磨石的,平整的像镜子却不打滑,桌子不是高中时的双人两抽桌,而是每人一张单人单抽小桌子,讲台上的黑板超级大而且是两块黑板上下可以拉动的,身后墙上是固定的黑板,上面写有红色套蓝“欢迎77级新学员”几个大字。自己的书桌在里面靠墙的位置,外面的书桌上贴的名字是宋桂卿,应该也是个女同学,他自打上初中就不再和女生同桌了,老师怕学生早恋(可还是没防住),看来大学对这些事管的没那么严。

  这时候大批同学开始进教室,405宿舍的同学也到了,分坐在不同地方,怕虱子的郑泉离姬羽近些,在当中一趟也是第5桌右侧,隔着宋桂卿和一条走道,两人眼神接触,姬羽能感到对方眼神的冷漠和轻蔑。

  邻座同学到的比较晚,差不多整个教室所有的桌子都坐了满人才过来,果然是个女生,穿着洋气,长的白胖大脸,身材由于上身穿着半大衣下身穿着毛呢料套裙,看不出准确腰身,当属于丰满的那种。

  看到衣装褴褛的姬羽是同座,白胖大脸明显眼神不对了,眉毛紧皱,脸上刚进教室的微笑瞬间消失,阴沉的像要下雨。

  姬羽知道,是自己身上的破旧棉衣棉裤伤害了尊贵的邻座心灵,心里不以为然:以貌取人眼界不高,与那个苗春燕相比落了下乘,摸样也比苗差了两个档次,只是衣装洋气了些,不过,大冬天穿裙子就不怕冻出老寒腿?

  邻座刚入座,立刻叫了起来:“哎呀,这是什么味儿啊,这位同学,你身上怎么这么大味儿,呛死人了。”

  宋桂卿一手捂着鼻子嘴,一手指点着姬羽。

  没等姬羽解释,过道旁的郑泉说话了:“是农药味,姬羽身上有虱子跳蚤,昨晚用敌敌畏喷棉衣棉裤来着,味道三五天散发不干净,这些天有你受的。”

  “什么?他身上有虱子跳蚤?新生须知里不是明令不许将虱子跳蚤这些脏东西带进宿舍教室吗?他怎么进教室了?还跟我挨在一起。”宋桂卿迅速站起来倒退几步,胖脸发红,愤怒的尖叫。

  姬羽只得站起来自辩:“我身上已经没虱子跳蚤了,昨晚都用敌敌畏灭干净了,不信我脱下棉衣你检查,发现一个虱子跳蚤,我就到教室外不进来了。”

  “谁稀罕碰你的烂棉衣,没有虱子跳蚤,可这有毒的农药味儿我也受不了,我要换桌,离你远远的,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开学第一天就被农药毒到了。”白胖大脸竟然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吵什么?大学生还要不要组织纪律了?那个谁,你为什么哭?”年级指导员杨硕进了教室高声呵斥道。

  “报告杨老师,姬羽用敌敌畏喷棉衣棉裤杀虱子跳蚤,刺激味很大,把邻座的宋桂卿同学熏着了。”郑泉先声告状。

  “杨老师,给我调座位吧,我闻不了他身上的农药味,头疼,恶心,要吐。”白胖妞娇滴滴带着委屈的哽咽声说道。

  “嗯?是吗?”杨硕走到姬羽身边深呼吸,闻了闻:“嗯,是有些味儿,不过也不太严重,可能是你对敌敌畏味儿太敏感了,这样吧,姬羽去最后一排那个单桌坐吧,最后排那个同学,你过来到这儿坐,姬羽你把桌子拉到靠墙根坐,离前面的同学远一些,不要影响其他同学学习。”

  “行,我服从老师的安排。”姬羽心想,只要不把我撵回老家,坐走廊我都没意见,不过这城里人也是真娇气,一点儿敌敌畏味儿都熏得要死要活,要是当了知青上坡打农药,粘上1605、1059还不得死翘翘啊。

  最后排的男生个头肯定是全班最高的,夹克装,制服裤,原本一人在最后排看着大部分男同学都有女生相伴,心理酸楚哀叹老天不公老师偏心,现在一看转运了,白胖娇柔的妹妹从此能每天相守,美的小伙子嘴都合不拢,提着书包轻飘飘小跑过来,姬羽刚出来,这位就急哄哄挤了进去。

  白胖妞看到身边的穷脏小子换成了衣着齐整高大威猛的帅哥,头疼恶心的毛病立时消除,乖乖的坐在了座位上,泪目变笑眼,向新邻居释放了几次电波,高大男立时全身发麻,轻言暖问:“头疼好些了么?用不用去医务室?”

  教室地板落了一层鸡皮疙瘩。

  姬羽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灰溜溜提着书包坐到最后桌,并把桌子移到墙边,前面闪出了很宽的过道,孤零的桌子,孤零的人,显得很另类。

  看到矛盾解决,杨硕没再深究突发事件,走到讲台上,拿起板擦敲了敲讲台:“好了,大家都到齐了,看到后面黑板的字了吧?我再重复一遍,欢迎你们,燕州轻院机械系机电工程专业77级的全体新同学。”

  “同学们,你们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通过国家正规考试被录取的大学生,这预示着人民共和国迎来了一个新的时代。新的时代不再以阶级斗争为纲,而是以发展经济、增强国力为今后的主要任务,早在1965年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已经辞世的周恩来总理就提出,要把中国建设成现代农业、现代工业、现代国防和现代科学技术的社会主义强国,在新时期,实现四个现代化已经成为我们国家的最重要国策,没有之一。”

  “实现四个现代化,靠的是什么?没错,是科学、是文化,是知识,不客气的说,同学们,跟美英资本主义国家相比,我们的科学技术落后了50年不止,我们必须奋起直追,尽快缩小跟资本主义国家的差距,甚至超越他们,不能继续落后了,落后就会被欺负,就会挨打,鸦片战争、甲午战争、九一八事变,卢沟桥事变、南京大屠杀,一宗宗一件件血的教训告诉我们,要想不受欺辱,就得自己强大起来,就要比敌人更加强大。十年动乱,我们的国家让四人.帮祸害的经济衰弱的不成样子,刚才大家也看到了,就在我们这些天之骄子里,仍有一些同学还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破棉衣,他们家里的亲人大部分时间甚至还要饿肚子,科学不发达,地里的粮食产出量就少,科学不发达,工厂就造不出高品质的机器,解放军就得用小米加步枪对付外敌的坦克飞机军舰。如今,改变这一切的重任,就落在你们新一代大学生的肩上,希望你们能抛弃那些低俗和偏见,携起手来,相互学习共同提高,在四年的大学生活里,不但真正掌握到建设国家的高级科学知识,成为未来建设国家的栋梁之才,同学们彼此之间还能结成深厚的友谊,当你们四年之后踏上建设祖国的征程时,就会发现这四年的经历有多么珍贵,同学的友谊有多么珍贵,这种经历和友谊必将成为你们最宝贵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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