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是有经验的防暴队队员，纪律的问题难道还要我再强调么？”

  穿着全包裹制服，严严实实遮住面容的人负手而立，对着面前的队员们高声训斥。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的声音里也可以听出他的愤怒，“说了多少遍，这是太古塔！升任太古塔对你们，对公司意味着什么，你们不会不清楚，每天按照安排表全天候进行巡逻，最近的安防级别已经升到了一级戒备，公司很有可能再次遇到袭击，不管拦不拦得住，我不希望在我们队员巡逻的时候出事，都明白了没有！”

  他面前乖乖受训的队员们齐声高呼，“是！”

  面具之下的昆塔翻了个白眼，但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本该顺畅地翻上去的眼皮沉重地黏在下眼睑上，让这个白眼看上去是非怪异。

  她的眼睛既不是进沙子了，也不是哭得红肿，纯粹是因为她的基因病发作，增生的肿瘤把她的眼珠子顶出了眼眶，她又不想换成义眼，等了几天，接受了眼球移植手术，术后有些发炎而已。

  “昆塔，EVA允许你进入太古塔，你要找的人今天下午都在85层，需要我帮你申请去见他一面么？”

  队长走到昆塔面前，低声问。

  昆塔‘嘁’了一声，“它有这么好心么？”

  队长重重一掌拍在昆塔背上，又神神秘秘地以手附耳，用只有对方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说什么呢！别仗着EVA对你好就说这些话！”

  昆塔一脸无语，“队长，你应该知道咱们的耳机是联网的，你这种小动作根本没用吧？”

  队长嘿嘿一笑，推了昆塔一把，“去吧。”

  昆塔叹了口气，看见自己光脑上的权限已经升到了50层，看样子EVA给他们挑选见面的地方就在50层。

  “你为什么还给我见他一面的机会？”

  昆塔也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看着上升电梯反光的金属面板上自己扛着枪的身影，叹了口气。

  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鲁恩莫名其妙地死了，她的记忆中，那个洛栖对着自己的脖子来了一刀，那一刀还没砍到底，她就回来了，但是在蔚蓝online里的伤势真的影响到了现实中的昆塔，她原本好好躺在隔离舱里玩游戏，在下线的时候，脖子上出现了偌大的伤口，鲜血漫出隔离舱，当她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那时候她不知道是谁用了自己的权限给她换到了最好的医疗资源，几个医生没日没夜地抢救了三四天，才把她的小命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鬼门关，生死边缘的意思。

  这是来自那个游戏世界的词语，忘了是谁教给昆塔的，她记忆犹新。

  她前几天才恢复意识，身体比意识先恢复，她第一时间上报了洛栖的异常。

  那时候EVA给自己的回复是尽快到太古塔报道，在一番盘问之后，她被留在了太古塔。

  按照她的出勤和绩效，太古塔这种地方是万万轮不到她的，但她偏偏留在了太古塔，拿到了全额工资和待遇，所以队长才会觉得她和EVA有什么莫名的联系。

  她问过EVA，鲁恩这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EVA没有回复，只是给她发了一个新闻。

  地面上的人们绝望地发现天空之外的太空农场发生了大爆炸，损失无数。

  昆塔的心揪了起来，能和鲁恩这种万年宅男做朋友，当然是因为她也是来自于伊甸园，和鲁恩不一样的是，在伊甸园里，她身上的基因缺陷复发了，虽然她的基因病并不严重，但为了保证后代质量，伊甸园把她送到了地面，不再允许她参与人类净化繁殖的伟大任务。

  除了某些想要世界爆炸的反社会分子，没人会对太空农场动手，真正出事的，是太空农场里的伊甸园。

  再加上她发给鲁恩的消息都石沉大海，她大概知道了鲁恩的结局。

  这家伙，也不知道有没有娶到新娘。

  电梯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她关掉了光脑上和鲁恩聊天的界面，心脏一阵阵地收缩，她吸了口气，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走出了电梯。

  电梯门在她身后关闭。

  在她身前，高大的昆廷毫无感情地看着昆塔。

  昆塔脸上本来就不丰富的表情一点一点凝结成冰，她‘腾腾腾’跑到昆廷身边，仔仔细细看着他无神的眼睛和魁梧的身躯，看着看着就咬起了牙，“是谁把你搞成这样的！”

  现在的昆廷和曾经那个高大沉默，可靠社恐的哥哥已经完全不同了，以前每一次看见昆塔的时候，昆廷虽然不会主动打招呼，但还是会主动上前，和她握握手的。

  现在的昆廷，依然沉默，但与其说这是沉默，不如说是死寂。

  他看上去就和一个冰冷的尸体差不多。

  他们之前认识的医生曾经为此担忧过，提醒过昆塔要注意昆廷人格被机械化磨灭的影响。

  昆塔绕着昆廷转了几圈，试图从这具熟悉的身体上找到那个熟悉的灵魂，她一拳捶在昆廷的身上，如果是以前的昆廷，被昆塔这么打一拳也没什么关系，小事而已，他当然不会和昆塔计较了。

  可昆塔的拳头还没靠近昆廷，就被一只铁腕牢牢钳住，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着双目含泪的昆塔，还是没有任何感情，他没说任何话，微微一顿之后，松开了昆塔的手腕。

  “你······”

  昆塔看着他的眼睛，实在难以相信那个高大沉默，像明月一样温和的灵魂已经完全在这具身体里消失了。

  “EVA！你对我哥哥做了什么！”

  昆塔冲着旁边的监视镜头高声大呼，“你干了什么！”

  没人回应她的疑问。

  EVA没有，昆廷也没有。

  她张开嘴，摘掉头盔，把头盔砸在了地上，露出了自己愤怒扭曲的表情，她对着EVA喊了句什么，但即便是离她最近的昆廷都没收录到这句脏话，因为有一种更为可怖疯狂的巨响彻底遮蔽住了她的声音。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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