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乖一点，把名单交出来，你自己也好受一些，你·······”楚岚很久没有这么柔和地和洛栖说过话，现在用这种语调说话，她自己都有点恶心。

  “去你妈的乖一点。”

  楚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着洛栖，睁圆了眼睛，“你说什么？”

  洛栖略微偏头，看着楚岚的眼睛，眼神温和，一字一句，很清晰地说，“去你妈的乖孩子。”

  楚岚被她这大不敬的一句话气得满脸涨红，一巴掌就挥了下去，打在洛栖的脸上。

  洛栖的头被打得一偏，这一巴掌用力极了，她的半边脸都麻了，嘴唇嫩肉磕碰在牙齿上，出了点血，洛栖咽下了这点血，感受着身体上的疼痛，看来他们对楚岚的身体应该进行了强化。

  “这才对啊，这才是我们之间正常的状态，装那么久，你难道不难受么？”

  她瞥了楚岚一眼，轻轻笑了一下。

  楚岚触及这个温和的眼神，气怯了一下，却又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往前走了一步，嘴又硬了起来，“你要是不想死，就早点拿出来，知道么？你看看你身上······都成什么样子了！”

  走近一点，楚岚才看清洛栖白色束缚服下面的情形，诡异的红黑伤疤和文身一样爬满了她整个前胸后背，表面看不出来，透过脖子和衣服之间的缝隙才能窥到一点殷红，洛栖的脸色也很苍白，在纯白的房间里更显得血色全无，她看着楚岚的眼神温和，可楚岚看她却恍若若恶鬼附身，死气深入骨髓，透过衣服遮蔽，密密地包裹着她的身体。

  她的手指还能动，但她的双脚虽然没被束缚带束缚，却软绵绵地没有任何动静，在膝盖骨那里更是有一大块可怖的凹陷，那个地方原本该有一块成熟的骨头，可现在，那里空荡荡的，不知是少了一块肉，还是一块骨头。

  坐在束缚椅上，双腿一动不动，可洛栖的背脊依然是挺直的，长发垂下，铺满肩背，眉眼中不见任何悲喜，只是淡淡的，冷冷的，像雪后梅花落满的孤山。

  任谁看了，都知道这人已经受了大刑罚。

  楚岚忽然想起来，那个白衣女人说她有个最坚强的女儿，还说他们已经把能用的手段都用了几遍。

  当时听的时候，不觉得什么，直到真正站在洛栖面前，她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这句话的意思是千刀万剐，这句话的意思是遍体鳞伤。

  楚岚怔住了，她娇艳如花面容上呈现出片刻的空白，片刻后却突然低低地笑起来，眉眼弯弯地，摸了摸洛栖空荡荡的膝盖骨，在凹陷下去的地方狠狠一捏，她靠近洛栖，低声说，“活该。”

  活该。

  你这样的怪物，有什么样的遭遇，，都只是活该。

  你活该受这些，你活该被千刀万剐，你活该遍体鳞伤。

  你活该。

  洛栖看着近在咫尺的楚岚，面无表情，嘴角又好像噙着一点笑，笑得也不甚明显，但在那张脸上显得可怖又诡异。

  她微微后退，下巴点了点自己身后，“看到没了膝盖骨就觉得我活该了？”

  洛栖弯下身子，靠近楚岚的耳朵，轻声告诉她，“不止哦，他们还把我的脊椎骨抽出去过。”

  楚岚的瞳仁缩了缩，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洛栖，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洛栖饶有兴致地给她描述，“应该是昨天或者前天的事情了吧，这里没有时间，我也忘了，也是在这里，他们挖掉了我的膝盖骨，让我连爬都爬不动，只能瘫在实验台上，像一团烂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骨头和血肉分离，却什么都做不到……”

  她的声音很轻，很缓，像是在叙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他们还会敲碎我的骨头，或者切除我的内脏，观察我的反应……”

  “够了，别说了。”

  楚岚的脸色苍白，听得浑身都跟着疼了起来。

  她有些恶心，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看着还在微笑的洛栖，“你说这些是为了恶心我么！”

  “你这个怪物！”

  小怪物长大了也没有变成人，依然是个怪物！

  她又给了洛栖一个巴掌。

  巴掌声清脆地传到了外面。

  白衣女人失望地看着屏幕上毫无波动的曲线，这是洛栖的神经波动，面对自己冷漠而残酷的亲生母亲，洛栖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不该吧，她是她的母亲啊！

  楚岚站了起来，她瞪着洛栖，洛栖的表现实在是太冷静了，以至于让她忽略了这个被牢牢束缚在椅子上的人，遭遇的苦难多到数都数不清。

  挨了两个巴掌的洛栖没有任何还手的能力，她把口中的鲜血再次咽了下去，垂下头，低声笑了笑，“怎么会是恶心你？说这些的时候，你难道不觉得高兴？”

  洛栖第一次进入电影院，看见的第一部电影，就是她母亲的。

  她看了电影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生日，知道妈妈的在她之前的人生，也知道父亲的模样。

  但她对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出现过的父亲没什么感觉，整部电影的重点都放在了楚岚身上，她看见了重男轻女家庭里备受压迫的母亲，看见楚岚靠自己的能力考上大学，在父亲威胁不给学费的时候拿到了奖学金，在公布考上大学名单的时候，她为自己的母亲感到骄傲和兴奋。

  虽然在楚岚的人生电影里，没有什么洛栖的影子，但从头到尾，她都站在楚岚这边。

  虽然楚岚不喜欢自己，但她试图理解她的想法，她怜悯楚岚，不仅楚岚觉得她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可怜的人，洛栖也觉得。

  她总是觉得，妈妈也很可怜，也的确是她给楚岚的人生带来了厄运，所以不管楚岚做了什么，要原谅她，一切都是情有可原。

  他们都说这世上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可在洛栖看来，这世上孩子对母亲的爱才是天生自然，不会变更的。

  她第一次选择重来，第一次救人，救的就是自己的母亲。

  在那个煤气四溢的房间里，她已经和她的亲生母亲一起死去了一次，重来之后，她拖着楚岚爬出了那个幽甜地狱。

  那是她第一次重来。

  这些细微的孺慕，这些想要拯救的愿望，随着楚岚一次次癫狂般的行为慢慢消散，最终归无。

  和活下去比起来，想要自己去死的母亲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你不高兴么？看见我快死了，这世上最想我去死的人，难道不是你么？”

  洛栖看着楚岚的眼神真诚，她笑了起来，早已坦然接受了这个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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