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采采低着头不说话。

  眉头始终展不开，说明她和那边的交流不太顺利。

  虞听泉有这个心理准备，虽然有点失望，脸上没表现出来。

  “没关系，可以理解，目前的玩家非富即贵，你舅舅不会轻易得罪人家。”

  她顿了顿：“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

  采采说：“我拿了一本科技杂志去问他们，游戏里的人会不会变得很聪明，就跟真人一样……他们说不会，如果有这样的例子，必须尽快清理。”

  虞听泉瞳色暗了些，低低道：“嗯，我知道了。”

  这个走向很不好。

  最近她根据玩家提供的蓝皮书，一一拜访那些处境凄惨的NPC。

  她发现胡芊芊不是唯一一个觉醒的人。

  那些在循环里挣扎、反复被折磨的生命，也渐渐产生了反抗意识。

  他们憎恨安排自己命运的那只手。

  他们也像最开始的胡芊芊一样被困在某处，不知道该怎么摆脱痛苦。

  玩家和NPC一起生活在这个世界。

  原本是被服务和服务的关系。

  假如大批的NPC产生自我意识，拒绝再过之前那种生活，而玩家和官方拒绝退让，双方冲突的结果会是什么？

  智能战争吗？

  一群随时在成长的智能生命，光是想想就让人警惕。

  有句古话早就把这个道理说透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虞听泉默默思索，她接了胡芊芊的身份，应该为这些人做点什么，否则就像白来了一趟。

  对了，胡芊芊还没告诉她第三个心愿是什么……

  采采小心地抬头看她：“我之前说要销毁你，不是真的……”

  虞听泉回过神来，笑了笑：“我知道。”

  采采说的销毁，是气头上为了表达情绪，她不会真的去做。

  而采采的舅舅如果知道游戏里有很多不稳定因素，多半会立刻调查数据，当场处理，一点痕迹都不留。

  这是为玩家的安全考虑，也可以说是为了将来更好地圈钱。

  采采的声音有点委屈：“这里本来是我的……我不想让那些玩家进来。”

  虞听泉揉揉她发顶：“他们打扰到你了吗？”

  采采摇头：“不是打扰，我就是不喜欢他们到处乱窜，弄得乱七八糟。”

  目光不由地落在苏荷身上，采采情绪更低落了  ：

  “我雇人去疗养院调查，里面没有名叫苏谨荷的人……我没有妈妈了。”

  虞听泉的手略微顿住，心底好像刺痛了一下。

  她忽然理解采采对苏荷的态度了。

  理智上知道那个人不是真的。

  心理上又迫切需要一个避风港。

  不能靠得太近，因为会摸到真相。

  就这样不远不近地偶尔看一眼，还可以骗骗自己。

  虚拟世界本来是送给苏谨荷的礼物，收礼物的人去世，它因此失去了作为礼物的意义。

  采采逐渐成熟，苏谨荷留下的影像已经不够安抚她了。

  随着技术的进步，爸爸和舅舅在虚拟世界里捏造了苏荷这个形象。

  采采抱着跟妈妈团聚的期待一天天长大。

  12岁的她连接游戏，高兴地去见“妈妈”。

  她本来以为，病房里的妈妈和她一样躺进了虚拟游戏舱。

  接触之后才发现这个“妈妈”跟影像里的不一样。

  无论是001还是002，都骗不过她。

  苏谨荷是苏谨荷，苏荷是苏荷。

  她永远能分清二者的区别。

  采采被判定为制作人，因为她是从妈妈遗产里继承了虚拟世界，而且提出很多修改意见。

  前期她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的真人。

  她走到哪里，苏荷就会出现在哪里。

  和001接触了一段时间，她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妈妈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的妈妈不可能对一个NPC比对她还在乎，妈妈爱的人是爸爸才对！

  这是假冒的！

  虚拟世界的运行需要庞大的财力支撑。

  现实中，舅舅的游戏公司经历了几次动荡，资金流出现问题。

  两个男人为了保住公司，跟采采商量把虚拟世界对外开放。

  采采并不想这样做。

  耐不住舅舅和爸爸的恳求，她勉强点头。

  于是整个团队疯狂扩张和运转，给虚拟世界添加了许多可玩性内容，分批开放内测号。

  越来越多的玩家闯入这个世界，采采更不想上线了。

  002号苏荷，更像去疗养院之前的苏谨荷。

  身体虚弱，但偶尔可以扶着助行器在家里活动，她会给年幼的采采读故事，还会做漂亮的十字绣。

  采采忽然抱住虞听泉的腰：“苏荷说你是之前的001，为什么我觉得你不太像……”

  她把脸埋在虞听泉腰腹之间，声音很沉闷。

  “他们清除掉你的记忆，你一定不记得我了。

  “我昨天看过关于你的记录……对不起，让你经历那么多痛苦的事……”

  虞听泉沉默片刻，目光掠过采采的头顶，看见两道相携走来的身影。

  胡芊芊，仇千山。

  “不记得，也许是一件好事。”她说，“过去的事不要提了，多往前看吧。”

  “师父！我来找你了！”胡芊芊用力挥手，笑容灿烂。

  仇千山能活着回家，她心里缺损最严重的那块伤口愈合了，气质也大不相同，变得活泼开朗。

  采采惊诧地抬头。

  左看看，右看看。

  有两个胡娘子！

  虞听泉说：“你能看见她，对不对？”

  采采揉揉眼：“灵，灵魂出窍？”

  不然为什么新来的这个胡娘子是半透明的？

  虞听泉做了个嘘的手势：“这是秘密。”

  她对胡芊芊伸出手：“欢迎，进来说话吧。”

  ?

  很快，玩家们惊讶地发现，院子里多了一座茅草屋，是新盖的。

  里面住着一个奇怪的男人，总是撑着一把黑伞，对着伞一个人说话。

  只有玉面猴认得他，知道他是被虞听泉搭救的一个NPC。

  当时全身都是血，几乎被剖下来一层皮肉，在浴桶里泡了一夜竟然治好了！

  见过这场神迹，玉面猴才认定隐藏职业跟医疗有关。

  “啧……”

  “猴哥你咋了，谁惹你不高兴啊？”狗腿子说。

  玉面猴一脸苦大仇深，盯着仇千山。

  只见这家伙笑得眼角泛褶子，一口一句娘子，被妖怪迷了魂一样。

  “你不懂啊……”玉面猴喃喃自语，“之前不都好了吗，怎么就犯病了呢……这情况，唉，治好也是流口水。”

  他开始思考隐藏职业还值不值得加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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