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了好几声那头的小五才接电话，“我在局里，怎么了？”

  方宇说，“刚才楚天雄给我打了个电话，话还没说完就挂了，我再打过去，他摁掉了，你让人去看看。”

  小五一愣，不解的问道，“楚天雄？他给你打电话？”

  方宇说，“没错，他没有疯。”

  小五说，“好，那我亲自去。”

  方宇说，“另外，楚天雄明天要去市纪委，你如果有时间就陪他去一趟。”

  小五说，“下午洪旭斌给我打电话了，华玉珍这个娘们真不是个东西，做出这种事来。”

  方宇说道，“楚天雄怀疑她背后有人指使。”

  小五说，“就是谭立，他在李军的车上安装窃听器，知道我和李军去复印材料，本想去跟岳新侨告密的，被李军堵在了办公室。事情暴露后出此下策，给了华玉珍两万块钱，并协助她把楚爱香绑架，逼迫楚爱香举报你。”

  “这中间我也大意了，让西林镇派出所负责保护楚天雄的女儿，却没想到其中一个警察居然和谭立是铁哥们，提前把楚爱香的去向告诉了谭立。”

  “华玉珍，华玉芳和她老公，三人都承认绑架了楚爱香，那份预先打印好的举报信是谭立起草的。”

  方宇气愤道，“真愚蠢！亏他还是个警察，玩这种小孩过家家的游戏。”

  小五说，“狗急跳墙了呗，慌乱之中失去理智，脑子就跟三岁小孩一样。我刚才给洪旭斌打了个电话，洪旭斌说直到现在谭立都没交代，嘴倒是挺硬。”

  小五边说电话边简单收拾一下办公桌上的东西，然后关灯锁门。

  方宇说，“谭立毕竟是警察，反侦察能力还是有的。”

  小五说，“把绑架的事实摆在他面前，我看他还能不能撑下去。”

  方宇问道，“魏国洪的事情准备怎么处理？”

  小五叹息一声，说，“宋局找我和李军了，毕竟他是被逼无奈，也没有参与他们做严重的违法违纪的事情，虽有过错，但不是不能原谅，况且他去杨家村也是为了保护你。现在人不在了，也就不追究了，局里也给他开了一个算是体面的追悼会。”

  方宇说，“真是世事无常，前几天还在一起喝酒呢，这说没就没了。”

  小五话锋一转，问道，“你手里的材料送走了吗？”

  方宇说，“送走了，今晚省里两位主要领导听了汇报。”

  小五说，“这恐怕是江南省史上最严重牵涉人数最多的一起腐败案件了。”

  方宇说，“谁都不会想到，起因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外科主任的工作变更。”

  又聊了几句后，小五说，“行了，我到医院了，先不跟你聊了。”

  方宇叮嘱道，“非常时期，一定要保证楚天雄的安全，他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说出来。”

  小五说，“放心吧。”

  约莫过了五分钟，小五给方宇发来微信，“一切正常。”

  方宇看后微微笑了笑，原来是虚惊一场，这才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安心睡觉。

  第二天上午，安兴市委会议室，省纪委、江州市纪委和安兴市纪委相关人员再次开会，

  会议听取各小组案件审理情况汇报，不出所料，所有人早已建立了攻守同盟，不论问什么，要么说不知道，要么说无中生有。事情到了晚上，公安局将审理华玉珍姐妹的结果传到市纪委，形势才发生逆转。

  谭立成了案件的突破口，经过连夜审理，他终于在后半夜扛不住了，一股脑儿全部交代了犯罪事实。主要是三个方面，一是利用职务之便，充当逍遥街商户的保护伞，从中收入大量好处费。二是，搜罗一批小混混在老城商业街收取保护费，三是策划并组织绑架楚爱香。

  审理过程中，谭立依然不肯供出其他人的犯罪事实，当负责审理的同志问他，他所获得的不法收入的去向时，一口咬定买了房子和车，其余的都被他花了。

  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邱建华推着楚天雄的轮椅出现在了会议室门口，小五和黄学峰跟在后面。

  会议室的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了楚天雄身上，曹炳义惊讶的站起来，快步走到楚天雄的轮椅旁边，俯下身疑惑的问道，“楚天雄，你这是？”

  楚天雄微微笑了笑，说，“曹书记，我没有疯，我来一是向各位领导汇报一下有关情况，二是借此机会表个态，需要我出面作证，我愿意为反我市的腐工作做点事。”

  曹炳义直起身，看了看贾洪亮后，盯视着朱松阳。

  朱松阳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说，“简明扼要些，不要事无巨细，长篇大论。”

  楚天雄说，“明白，不会耽误领导们太长时间。”

  小五低下头，在楚天雄耳边，耳语道，“结束了你叫我们，我们就在会议室外面。”

  楚天雄点了点头，说了一声“谢谢。”

  小五带着黄学峰和邱建华离开会议室，并把门关上。

  楚天雄清了清嗓子，不慌不忙的将所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让在场的人无不感到震惊。

  除了朱松阳，其他人都低着头，快速的在笔记本上记录着，遇到有疑问的细节打断楚天雄，让他说的再具体一些。

  张发良就任安兴市委书记后，为了谋取江州市委常委职务，大搞政绩工程，推翻前任县委书记曹子康的城市发展规划，选择设计公司重新进行规划，将安兴市原有的古城老建筑、城内的小桥流水，几乎全部拆除和填埋。因引起市民的普遍质疑和部分常委、专家的反对，才勉强保留了现在的老街。

  在这个过程中，张发良因为没能进入江州市委常委班子，心态发生了变化，从追求权转变为追求钱，他把“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当做了行走官场的信条，用贪污受贿来的钱为自己的升迁铺路，拉拢腐蚀干部。

  张发良利用职务之便将安兴市城市发展规划的设计交给了江州顶尖设计有限公司，该公司的法人代表是徐顺江的哥哥徐顺海，也就是张发良的大外甥。项目开始的时候，仅仅咨询费就支付了高达三千多万，其中三分一收入了张发良的囊中。

  直接插手招标工作，操控评审组，暗箱操作项目招投标，根据投标单位对他的“贡献”程度决定项目的归属。

  曾几何时，逍遥街“黄、赌、毒”盛行，张发良非但不管，还默认了少数执法人员充当保护伞。几家大型娱乐场所都有徐顺江的股份，实质上，徐顺江只是张发良的白手套，利益大头同样被张发良收入囊中。

  为亲属的公司进入安兴市场大开绿灯，范围涉及房地产开发、城市改造和绿化工程、医疗器械和药品经营以及招商引资。

  常友宽虽为副市长，实质上不过是张发良的一条狗，也正因为常友宽对主子的百依百顺，才使得他顺利爬上了副市长的位置。

  张发良利益团伙的所有核心成员收受贿赂一律采用现金方式，并统一交给一家叫安兴腾飞的贸易公司打理，公司的法人叫庞小鹏，是庞大鹏的亲弟弟。

  安兴腾飞公司再与安兴市进出口公司发生业务往来，通过合法的渠道将受贿资金洗往海外。

  楚天雄介绍，张发良团伙的核心成员尽管都身居要职，掌管各自的部门，但是，真正到每个人手上的资金与张发良所得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

  前后整整用了四十分钟，楚天雄才讲完，内容涉及每一个被双规的腐败分子。在座的各位，没有一个人嫌楚天雄话语啰嗦冗长。

  楚天雄停下来后，曹炳义问道，“你刚才提到张发良用受贿资金为他的仕途铺路，你知不知道他向哪些人行贿了？有没有证据？”

  楚天雄扫视了一下全场，特别是在朱松阳脸上微不可察的多看了两秒后，直视着曹炳义，说道，“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但有几次我是跟着去的，他这个人心机重，去见关键人物从不让其他人知道，连秘书谈育新都不让跟着，之所以每次都带不同人去，主要是带着大量现金，人多相对安全，我记得有一次他去临海，光现金就拿了一百万。”

  楚天雄扫视会议室的目光没有逃过曹炳义的眼神，他瞬间明白，楚天雄有顾虑，当着省纪委尤其是朱松阳的面他不想说。

  曹炳义没有继续抓着这个问题深究，而是问道，“你们长假去京都是去干什么？”

  楚天雄又斜睨了一眼朱松阳，喏喏的说道，“说是拜访一位领导的孙子，但我也不知道对方到底什么背景。”

  曹炳义接着问道，“你自己收受贿赂的资金主要来自哪里？总共有多少？”

  楚天雄如实说道，“我收的主要是徐顺江的医疗器械公司给我的回扣，包括医疗器械和药品采购，总数是多少我不能很确切，除了存放在我父母老宅里的现金和金银首饰，我先后给了章艳大概有三十多万，给了我老婆不到十万，另外花掉大概有小二十万吧。”

  曹炳义说道，“你确定在其他地方没有了？”

  楚天雄十分肯定的说，“确定，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担保。”

  霍怡佳突然插话问道，“你为什么让方宇去你父母的老宅取赃款赃物？你发誓你们之间不存在交易？”

  楚天雄早有防备，鼻子冷哼一声，说道，“因为我死过一次，想得很通透，当时的情况下，我只相信他。我和他之间根本不存在交易，他也从未威胁过我，如若有半点虚假，我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惩罚。”

  “是，这么多年我和方宇之间是有隔阂，因为他强烈反对我采购徐顺江公司的医疗器械和药品，虽然不全是质次价高，但全部是加了价进来的。开始的时候，我对方宇的行为很反感，觉得他假正经，假清高。但说心里话，要说在人民医院我最佩服谁，非宋海燕和方宇莫属了。”

  “这两人真是一心扑在工作上，把患者放在第一位，特别是方宇，如果他爱财，他每年收红包都不知道可以收多少。可他从来不做这样的事，他的办公室、他家里都安装有摄像头，主要目的就是防止有人给他送钱送物。他不但不收钱，还每年利用节假日帮困难家庭患者义诊，费用自掏腰包，请问，现在全国所有医院中这样的医生还能不能找出第二个？”

  “我知道，我老婆昨天来这里举报他了，事实你们也清楚了，有人在背后指使，以后如果有人还想给方宇泼脏水，我会第一个站出来反驳。”

  在场的人中，最尴尬的当然就是朱松阳和霍怡佳，两人听了这话如芒在背。

  曹炳义插话道，“方宇的职称问题是不是因为他反对你的医疗器械采购被压下来的？”

  楚天雄说，“我哪有那个权利，这都是张发良指使徐向民干的。”

  接下来，林道宽和洪旭斌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后，曹炳义用征询的语气问道，“朱书记，贾书记，你们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朱松阳机械的摇了摇头，面色相当难看。

  贾洪亮则微微一笑，看着楚天雄说，“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把身体养好。所反映的问题我们会逐一认真调查，需要进一步了解的时候，我们会再找你。”

  楚天雄说，“好的，谢谢各位领导，希望没耽误你们开会。”

  曹炳义站起来，走到楚天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按照规定，你涉嫌受贿，我们也要对你进行双规，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这段时间你就在医院好好治疗。回去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事没有？如果想起来了，随时跟我们联系。总之，希望你治疗的同时，积极配合调查，对你的表现，我相信组织上会区别对待。”

  楚天雄郑重的说道，“我一定积极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是为了求得宽大处理，而是希望以后能挺起腰杆，活得有尊严。”

  楚天雄离开后，会议室显得异常安静，翻纸张的声音、喝水的声音，甚至喘息声都清晰可闻。

  良久，朱松阳抬起头来，说道，“大家都清楚了，举报方宇纯属诬陷，调查终止。”

  贾洪亮接话道，“现在不是简单的终止问题，昨天这么一闹，影响极其恶劣，我们纪委不是单纯查办案件，也要切实保护好清正廉洁的好干部，所以我们必须做点什么，别寒了人家的心。”

  朱松阳似笑非笑的说，“贾书记有什么具体的建议？”

  贾洪亮毫不犹豫的说道，“在网上公布华玉珍举报信的调查处理结果，借此表达对方宇的歉意。”

  霍怡佳不自量力的插话道，“现在社会上的风气是，你越说越被认为有问题。”

  贾洪亮说，“不作为反而容易引起社会上的误解，也会损害我们纪检部门的形象。”

  双方互不相让，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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