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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维也纳森林圆舞曲


“我不是说过吗,忒休斯哥哥是爸爸很欣赏的下属,所以——”

  纽特打断了我:“这不是理由。”

  “这不是……这样的理由有点太单薄了。”

  怎么说,难道就因为纽特没有叫过忒休斯哥哥,所以我也不能叫吗?

  而且这理由哪里有很单薄,我真的只是因为这样才叫忒休斯哥哥的啊。

  但是纽特看上去很认真,我要是再这么说,他就会觉得我是在敷衍他。

  本着对待朋友要认真的原则,我说:“好吧,你要我直说我就直说。都是因为你不愿意叫忒休斯哥哥——我只好替你叫咯。”

  我就说逗纽特很有意思吧,他又脸红了!

  而且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脸色从健康的白色到跟炉子上的火一样红竟然只用了五秒钟时间。

  纽特结结巴巴的,眼睛又开始到处打转:“但是你,你早在认识我之前就,就叫忒休斯哥哥了。”

  “这不正说明我和你的相遇是必然的吗——你要还这份我帮你叫哥哥的情呐。”

  我担心再逗弄下去,纽特又会出现上次黑湖边的那种表情。

  于是我及时止损:“你来我家肯定不是为了和我争论我为什么要叫忒休斯哥哥吧。”

  “不……不是。”

  “你不想让我这么叫的话,以后我就直接叫他的教名好了,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反正我又无所谓,忒休斯问起来的话,就说纽特介意就好了。

  在忒休斯心里排位的话,纽特肯定是第一位的。

  “莱尔!”

  我听出来了,现在这一声才是爸爸。

  爸爸从厨房后门出来,看着我和纽特:“我才跟忒休斯说纽特可以用飞路粉——这才刚下班,纽特就来了?”

  纽特从椅子上起来的样子跟动物园里狐猴蜷曲的尾巴好像。

  “里德先生,你,你好。”

  爸爸的西装外套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叠好在他手中。

  爸爸走过来,热情地揽上纽特的肩膀,纽特动也不敢动。

  “用不着这么拘谨,纽特。我们不是在傲罗办公室就见过了。我说了,你想来我们家随时用飞路粉就可以——莱尔这个假期可是连门都不想出,就等着你呢。”

  “爸爸!”

  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把我的心事说出去呢!

  “别生气,莱尔。”爸爸终于放开纽特,纽特在身后松了口气。

  “你也不用烦恼为什么纽特不给你写信,还不给你回信了——这不是直接来了嘛,其实纽特也很想见你。”我们走回房子里,温斯还收着翅膀,在梧桐树上瞪着眼睛看我们,看它并没有要进来的样子,我只好关上了门。

  我房间里的窗户可是一直都为温斯开着的。

  “我想现在我应该去做饭了?你们有什么悄悄话赶紧趁快说了啊。”

  爸爸围上围裙,撸起袖子,再把袖子上的扣扣好,开始忙活晚饭。

  “为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别在意,爸爸就喜欢亲手做吃的。别担心,就算不用魔法,爸爸做的东西也很好吃——也许正因为没有用魔法才会做出这种美味?”

  我看出纽特想问什么,在他问出来之前就解答了他的疑惑。

  纽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书架不止书房里有,家里客厅的一隅也摆着一面书架,那是专门用来放唱片的。我蹲下来挑挑拣拣,选出一张唱片放到唱片机上,圆舞曲的欢快旋律连“滋滋”杂音也不能影响,流淌在整座房子里。

  我牵起不知所措的纽特坐到沙发上,问他:“解释一下吧,为什么你不给我写信,为什么我写信邀请你来之后,整整两天都收不到你的回信?”

  纽特还没从麻瓜机器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看着那边正在旋转的唱片,又看看我。

  “那是唱片机,也叫留声机,上面转着的是唱片。现在播放的是维也纳森林故事,具体是怎么分,一共又有多少篇章,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知道这首是我妈妈的最爱。”

  “我解释完了,现在可以到你解释了吗?”

  “我想写信的,莱尔。我妈妈饲养的一头叫索伦格的鹰头马身有翼兽生病了,我一回到家就一直在帮忙照顾它,我不想找理由…….但是我连写信的时间都空不出来,我的脑子被索伦格的病情占满了。它病得很严重。”

  如果是这样的原因,我可就一点气都没办法生了。

  “索伦格——现在呢,它怎么样了?”

  比起有没有信寄给我,我更担心鹰头马身有翼兽的健康。

  “正是因为它的病这两天有很大的好转,我才来的。”

  纽特说:“其实我也在想它的病情还会不会恶化……但是妈妈说没关系了,让我放心来找你。”

  “她还说,要是你想来的话——我们家就住在戈德里克山谷,你可以随时飞路旅行过来。”

  “这个夏天我应该也哪都不会去,索伦格的病情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它恢复得怎么样——你想使用飞路网的话,我都会在家,只要说出戈德里克山谷,斯卡曼德家就好了。”

  不停跳跃的、永远在旋转的、变化的双手、轻快的钢琴,好像在演奏的是我的心情。

  “怎么样,纽特?除了莱尔和阿涅拉,你是第三个品尝到我做的食物的人。”

  爸爸表面云淡风轻的,实际上内心早就紧张得不行了吧。

  掩饰得很好,要是眼睛没有把纽特盯出洞来就更完美了。

  我贴心地做上标注:“阿涅拉是我妈妈,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好听?”

  “很好听。”纽特切下一块鸡排放进嘴里,嚼了又嚼,然后又切下一块,“好——好吃,好像所有的调料融合得都恰到好处,煎鸡排的时间也把握得恰如其分。”

  “里德先生,莱尔果然没有说错——正是因为没有使用魔法才能做出这种美味。”

  我和爸爸异口同声:“想不到你还是个美食评论家嘛!”

  纽特笑得羞涩:“我妈妈不经常做饭,我和忒休斯从小到大吃的东西……都很一言难尽。”

  纽特的爸爸在他们生活里消失的原因不是因为去世,而是一场奇异的失踪。

  听说斯卡曼德先生是在纽特一岁的时候失踪的,某一天斯卡曼德先生出门工作,再也没有回到家。

  纽特的妈妈上报过魔法部,找过圣芒戈,甚至当时的《预言家日报》也刊登了寻人启事。

  一无所获。

  斯卡曼德先生好似人间蒸发,世界上再找不到他的痕迹。

  但是,就像我对妈妈一样,纽特对他的爸爸也没什么记忆可言,留存在心的只有轻飘飘的、偶然的记忆游丝。

  我跑着从玄关处拿过我们一家的照片递给纽特,指着我的妈妈给他看:“这就是我妈妈,纽特,金色的头发,还有她的眼睛——我是不是很像她?”

  爸爸插嘴道:“嘴巴也很像我。”

  我猜纽特这个时候的注意力一定不在我妈妈身上,我一岁的时候笑得实在太傻了,老实说,我都看不出来这竟然是我自己。

  一个一岁的婴幼儿怎么可以长得这么不像人类啊?我真嫌弃小时候的自己。

  “嗯……”纽特说着,嗓子里像有沙子流动,“很像,很可爱。”

  太不厚道了,笑就算了,爸爸怎么能笑出声!

  我不可置信地叫出来:“这——这叫可爱吗?我小时候简直就是一个哥布林!纽特,再是好朋友也不能昧着良心吧,你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夸出这句话的啊?”

  纽特的视线从照片上移开,牢牢锁住我。

  “我没有昧着良心说话,我的心态也很好——一点都不像哥布林,莱尔,很可爱。”

  除了摸鼻子,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纽特看人的眼光居然是这么奇怪的吗——我跟神奇生物有什么区别?

  毕竟在认识皮克特之前,我可不敢说护树罗锅很可爱。

  以后纽特喜欢上的人,也会长得这么奇怪,像我小时候一样吗?

  想到这里,我无论如何都拒绝再深思下去,光是意识到纽特也可能会有喜欢的人,我就像被触了霉头,觉得再想下去就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

  “那,那你就这么认为吧。”我说,“总之,我妈妈,阿涅拉·阿吉纳尔多·里德,和我爸爸结婚前姓马赛耶,是法国的一个贵族家族里的小姐来着。”

  我想着,应该让纽特也了解我的妈妈。

  “该从哪里说好呢……她的家族祖上历来都是麻瓜。但是到了我妈妈这里,她展现出了家族里其他人都不曾有过的魔法天赋。我的祖父母,他们本来只想让我妈妈无忧无虑长大,没有指望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也不曾想过让我妈妈嫁进别的家族来巩固他们自己的地位——但是他们宠爱的小女儿竟然会魔法,这多了不得啊!所以到了十一岁,我妈妈理所当然的去了法国的布斯巴顿上学。”

  “我忘记爸爸妈妈是怎么相遇的了……呃,爸爸?”

  我向爸爸投去求助的目光,爸爸用口型提醒了我。

  “啊,是因为爸爸有一次因为工作造访了马赛耶庄园。那本来是法国魔法部的事来着,不知道怎么就落到爸爸头上。”

  “但我还是要感谢这突如其来的工作事务的转移,不然我就不会在这个世界上了。”

  “爸爸妈妈一见钟情——真俗套,我想和同学说你们的爱情故事都没什么好说的,一句「一见钟情」就终结了所有浪漫!”

  说到这里,我气不打一处来。

  但是纽特显然有和我不一样的看法。

  “可是我觉得……「一见钟情」很浪漫呢。”纽特说得缓慢,他也在斟酌词句的组合,“仅仅是这么一个词,就包含了一个人全部的怦然心动,所有无措的悸动、茫然、惊慌,那个瞬间整个世界都黯淡无光,只有她一个人,热烈得仿佛新生的太阳。”

  “还是纽特更清楚啊。”爸爸在一旁煽风点火,“像莱尔这样的傻子,根本就不懂「一见钟情」的魅力嘛。”

  “什么啊,纽特。你说得跟你也一见钟情过似的。”

  “啊,嗯?”纽特装着没听懂的样子,让我继续说下去。

  我哼了一声:“反正就是这样,他们一见钟情。后面的故事就很枯燥了,他们坠入爱河——我的祖父母对这个叫埃德蒙的毛头小子很满意,因为他英俊又幽默,而且厨艺了得——然后他们结婚,跑到戈德里克山谷,生下了我。这么说起来,纽特,我们小时候说不定还见过呢。”

  再然后,我就说出了让爸爸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痛。

  “妈妈在我三岁的时候去世了,因为生病。”

  所以我记忆里的妈妈永远长着照片上的样子,我看不到她变老,她看不到我长大。

  她不知道,小时候长得跟哥布林没什么两样的丑娃娃,现在也能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

  她不知道,她的女儿在霍格沃茨过得很开心,进了院队,成了找球手,交了许多好朋友,而且成绩还不错。除了偶尔有讨厌的人捣乱,校园生活一直过得轻松快乐。

  她不知道,埃德蒙·里德后来又学会了更多的菜式,而且当上了傲罗办公室的主任,差点能成为法律执行司司长。

  她不知道伦敦南区的天气跟戈德里克山谷一点都不一样,我总是被雨声吵醒。

  好多好多她不知道的事,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我已经失去了她。

  阿涅拉·马赛耶的去世是客观事实,而真相往往是令人受伤的,如同沉默的现在,整间屋子里只有留声机还孜孜不倦放着施特劳斯那些欢快的乐曲,伴随着“滋滋”的杂音,刻下心碎的过往。

  “纽特,把照片给我吧。”

  尽管爸爸没有缺乏对我的照顾,也没有让我因为失去母亲而感到有一丝一毫与别的孩子不同的地方。

  爸爸倾注于我的爱比霍格沃茨厨房里的家养小精灵倾注在食物身上的还多——我因为这样的爱而心满意足。

  但我不断抚摸着妈妈重复的微笑,一遍又一遍,只有这样我才能寻到她的一点,才能在记忆游丝的末端读出些许有关她的回忆。

  我是她的子宫里生下的孩子,属于阿涅拉·马赛耶的血和水呼唤着我——

  妈妈爱你,莱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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