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路有冻死骨
河内郡,修武县。
登上峰顶,极目远眺,可见黄河如银带;俯视脚下,群峰形似海浪涌。山顶气候多变,倏忽间风起云生,白雾从山间咕嘟嘟地涌出,红日随即隐去。山峰在云雾中出没,云腾山浮,如临仙界。
时已至寒冬腊月,三九严冬,寒风凛冽,⼀阵阵刺⾻寒风向⼈们袭来。
⼤雪纷纷扬扬落下,那⼀⽚雪花在空中舞动着各种姿势,或飞翔,或盘旋,或直直地快速坠落,铺落在地上。
“温郎君!前面便是修武县了。”冬雪纷飞,覆盖庭庭深院,⽆瑕美景,眼影摇曳。
说话的是位老者,个子不高,头发花白,饱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留下的皱纹。那双温和的眼睛总是闪烁着慈祥的光芒。
“想不到天子脚下,竟如此萧条。”温韬沿途所见所闻,黎民皆布衣蔬食,衣不蔽体。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今被征敛者,迫之如火煎。
“老妪,把你衣裳被宇拿来!”只见一老妪,身着单薄,那微不足道的棉衣被她缝缝补补,掣襟露肘 。
忽然,她闻到了一股恶臭,随之而来的是一位看似年过古稀的老人,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味”呀!他漆黑“发亮”的脸被乱发遮着,身上的破布袋很沉,压得背都驼了。
那老妇听到,眉目之间流露出的悲伤。不由得抱紧了身子,借此让身体温和一些。瘦弱的脸上,那一双凹下去的眼睛,仿佛凹得更深了。
“质儿乖!不冷啊!”那饱满风霜的脸上,和蔼慈祥,佝偻的身躯勾勒出无奈。
“我去找柴火和吃的回来!”空旷的原野上,银装素裹,风雪交加,寒风刺骨。
“方圆百里哪有食物,都被那石崇党羽搜刮干净。许大侠为讨说法,至今未归。”说话的是稚童,约莫六七岁,面黄肌瘦。
“快看有人来了。”饥民在雪地上,任寒风侵蚀,任暴雪肆虐。
不知几个时辰,那稚童依偎在老人怀中,睡得香甜,蹂躏许久。
“老人家,请问修武驿站在哪儿。”为首的,貂皮大衣,锦衣玉缎。虚寒问短,寒暄了几句后。
“祖母快醒醒,有人问你路呢。”旁边的稚童被喧哗声惊起,当即推搡了半天。
祖母睡得很沉,被风吹浪打后很是冰凉。孩子懵懂无知,便道。
“我祖母睡得正酣,你们在等几刻。”
“给,行走了几日饥了吧!这是糠菜!”只见小孩端着一碗不知从哪里弄来发臭的残羹剩饭,那是结冰的泔水,还有几片碎叶。
那稚子瘦骨如柴,嘴角微微上翘,说起话来气若游丝,有气无力。
废墟一片的荒凉,在石崇横征暴敛后,苛捐杂税、官员盘剥像重重大山一样压在劳动者的肩头。
那仓廪无粟米,又无过冬的棉被。严冬腊月百姓仍然是裤薄衣单,风餐露宿,食不果腹。
温韬孤独地站在门外远望,涕泪纵横。随即问道:“何不上报朝廷,拨些钱粮,改善生活。”
温韬是膏粱子弟,从小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至于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他从小就有。他不沾染世间尘埃,自然不懂民生疾苦。
旋即说道:“南伯,送些金银细软给他。”望着那六七岁的稚子蒙童说道。
南伯摇了摇头说道,“武帝横征暴敛,城中精壮俱已征召入伍,何来生计?”
“又有石季伦以权谋私,贪赃枉法,唯利是图。”那石崇为了聚敛财富,不择手段,泯灭人性。
“强梁世界,原无皂白。况今日官宰半强寇不操矛弧者耶?彼巍巍然,出则刀戟横路,入则兰麝熏心。
“祖母,你怎么不醒啊!”孩童从围墙下蹒跚走过,瘦弱的身躯在瑟瑟冷风中尤显的可怜。
蓬头垢面的他,只是自言自语。喃喃自语道。然后双手捧碗,缩颈而啜之。
衣角轻轻飘起,缓缓地吹响她那纸般雪白的脸,身体僵直,一息无存。
人死如灯灭,温韬摸了摸脉搏。感叹道:“这石崇,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死于寒冬之中。”
挽了挽衣袖说道:“祖母已殡天,请节哀顺变。”
孩童难以置信,那形如枯槁的手摸着祖母凌散的头发,连声哀嚎。随即恸路流涕,哽咽难鸣。
抹泪揉眵,肝肠寸断的哀嚎声响彻天地,让天地为之动容。
观者皆唏嘘不已,温韬等人不禁用垂泪,泪湿衣襟,竟无语凝噎。
“生者奋然,死者安息。”温韬动了恻隐之心,说道。
“待你能衣食无忧,娶妻生子。令祖母在天之灵也能告慰。”
“我要杀了那石崇,为生民请命。为这修武县饿死的黔首黎民诛除祸害。”那天真无邪,童气十足消失不见,随即而来的是目光阴鸷,目光如寒光凛冽,甚是吓人。
温韬感觉心中一悸,沉静半刻惊讶道:“汝可知石崇何人。”
石崇广结朋党,绞尽脑汁者,阿谀奉承者,甘为鹰犬者,如过江之鲫。
而他亦不是庸庸碌碌之辈,譬如这些年头角峥嵘,既有文韬武略,又有显赫家世。
石崇天资聪敏,颇有才华。但却穷奢极欲、荒诞乖戾。
那孩童答曰:“自然知晓,大司马石苞幼子。”
温韬满腔感慨只能缄默不言,一路目睹苍生疾苦却无法挽救。世间权贵草菅人命、只为一己之私,天灾连年,苛政横行。
这年头,街上饿死冻死的孤儿有很多,没有人会平白多养一个捡来的孩子。为了不被赶走,为了能在府里得一口饭吃,他总是尽可能地多做事情。帮柏妇收衣服,替生病的家宰端饭,只要是他能做的,他从不会拒绝。
温郎君极爱读书,书房里新旧竹简堆满了三面高墙。我每日要做的就是擦拭案几,扫去书简上的灰尘。
这一年的雪下得比往年都大,雪花如片片鸟羽从灰蒙蒙的天空中旋转而下。长街两侧的屋檐上结了长长的冰凌,商户们临时搭起来的棚顶上时不时就会有积雪整块整块地滑落。等温南和那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市集时,哪里还有什么菜农,就连街道两边的作坊都已经关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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