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寒英上了问道阶，四处一打量，发现周身都是雾气，她是一点看不见外面都有些什么。

  都说问道阶上没有危险，但是为了心安，她还是将毛笔拿了出来，紧紧攥着，防备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问，汝道何释？”

  打雾气中传出一道模模糊糊地人声，一时之间竟是连男女都分辨不清。

  落寒英风声鹤唳，当即站住脚大喊一声：“什么人？！”

  话脱口而出，她想起来云雁书方才说过的话，猜测难不成是前辈们的虚影？

  落寒英又向上走了几步，隐约能够听到不成段的对话。

  “且问吾心，十变五化，既难彻悟，不若坠空；

  向死而生，纵游寰宇，既解神命，何愁此身？”

  ……

  “诗酒琴棋客，风花雪月天；有名闲富贵，无事散神仙。”

  ……

  “道不可名，自在心中。”

  ……

  落寒英尝试理解那些话的意思：“问问我的心……有很多变化？还是一直在变化？彻悟很困难，不如从天上掉下来？”

  说着说着她自己乐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如掉到空、空……空虚里？”

  落寒英挠了挠头：“什么向死而生啊……都死了还怎么活……不活了？死了也是永生？死之后灵魂到处飘？就‘纵游寰宇’了？

  所以既然了解了神魂的命运是……是死，所以就不愁肉体怎么样了？”

  落寒英撇了撇嘴：“算了，反正我又不是一定要在这里参悟、知道前辈的想法，现在还是赶紧进幻境吧。”

  她打起精神向上冲了几步，耳边断断续续传来乐音。

  落寒英看到一个虚幻的人影坐在台阶上，手里拍着一个充满民族气息的腰鼓，那人背后站着一个吹箫的人，二人合奏了一首不知名的曲调。

  “嚯？”落寒英围着虚影转了几圈，喃喃道，“一般来说，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把这首曲子学了啊？

  巧了不是，我还真学过几天钢琴，可这地方哪有西洋乐器啊……”

  落寒英蹲下身安静地听了一会儿，那虚影浮动，逐渐溃散在迷雾中。

  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毛笔，心里突然浮现出来一个想法：是不是因为她表示自己是一个儒修，才会听到、看到这些啊？

  这好像都是儒修会面临的‘礼乐射御书数’那些东西。

  落寒英将毛笔收了起来，接下来果然没有遇到什么怪事。

  “看来这问道阶还怪热情的，喜欢给分辨出来种类的修士开小灶啊……”

  落寒英喃喃道，“这是多少步了？坏了，我这破记性，怎么记不清了。

  1127，你数没数我走了多少步啊？”

  她疑惑地重复了一句，“1127？oi！能听到吗？”

  落寒英感觉自己的身体陡然传来一种失重感，她又惊又喜：来了！

  落寒英费力地睁开眼睛，伸手挡在眼前遮住刺目的光线。

  “护士！护士！医生！她醒了！她醒了！快来看看她！她醒了！”

  落寒英头一歪，被扑到她面前的人影吓了一跳：“嚯啊……妈？”

  这面容憔悴、眼下乌黑的美艳妇人不是落母又是谁？

  刚刚那道风风火火地声音正是她的二姑姑。

  “小雪人，我的小雪人，你总算醒了……”落母小心翼翼地触摸着落寒英的脸，“你感觉怎么样？妈妈好担心你，妈妈不能没有你……”

  小雪人是落寒英的小名。

  落寒英出生在一个飘雪的日子里，落母在产房醒来后隔窗看着江面上的冰与雪，再看看怀里玉雪可爱的婴孩，想到了《九歌·湘君》中的“桂棹兮兰枻，斫冰兮积雪”，于是落寒英的名字便由此而来。

  那时候落母想好“寒英”二字，询问落父的意见，落父欣然同意，并在电话里说不如小名就叫小雪人，和孩子可爱的样子多么相配。

  以前阮茶烟也会这么喊她，上了高中以后落寒英觉得羞耻，就不允许大家这么叫她了，但是妈妈总是例外的。

  “妈，我没什么感觉……”落寒英说着沉默了下来，还真有点感觉，“好吧，我有点、晕，好像还有点疼……

  我的腿呢？！”

  落寒英看着自己消失的右小腿懵了，心说这个幻境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上来就用亲人绑架她也就算了，这怎么还让她残疾了？！

  这手上、脸上怎么都是绷带？！

  科主任、副主任、主治医师身后跟着住院医生、实习医生和护士围了上来，他们迅速为落寒英做了一套检查，确定她目前的情况。

  落寒英不太愿意配合检查，对她来说这都是假的，她现在的要紧事是赶快找到幻境的出口在哪里。

  落二姑和后来的落舅母一起去听医生说她的病情，落母留在病房中告知她目前的情况。

  落寒英的态度从一开始的心不在焉，到后来开始自我怀疑。

  在落母的哭诉中，落寒英得知自己三个月前和阮茶烟一起出去吃火锅，然后遇见了恐怖分子，火锅店里的顾客全都被挟持。

  火锅店一共三层，恐怖分子在火锅店的每一层都安装了炸药。

  不过好在炸药的威力比较一般，所以哪怕他们在和官方对峙的时候一不小心引爆了第三层的炸药，落寒英还是在爆炸中活了下来。

  可她的好运只保全了她的性命，且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她这样的好运气，所以落寒英失去了自己的右腿，而阮茶烟在爆炸中死去。

  落寒英陷入沉睡，医生说他很有可能会一辈子都醒不过来，成为植物人。

  阮茶烟已经在翠商市入葬，落寒英则在情况稳定后被家人从米国的医院带到京都的医院接受新一轮治疗。

  落寒英止不住地询问自己“真的假的？”，她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唤1127，无论如何都没有得到回应。

  落寒英手足无措，她想起了云雁书的话，她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了。

  落母的每一句话都说得是那么合理，这地方又是那么的真实，1127也不出声。

  落寒英不知道自己在沧岚界的经历到底是不是一场梦，是不是她在昏迷的三个月里逃避现实的一场梦。

  她没有在身上找到云雁书交给她的玉牌。

  落寒英捂住自己的头，怎么都回忆不起来曾经那些事情的细节，每一个人、每一句话、每一个场景都在淡化，那些微不足道的痕迹不足以证明真实亦或者虚假。

  她摔躺在床上，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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