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禾也就是口嗨，如果真的要让他去现场的话他还是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体格的，毕竟现在他的小心脏可受不了一点儿刺激，真晕倒在现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于是他真的就老老实实地在病房里待着，睡醒了之后换上安弈送来的衣服，还拿了一本书看，渐渐地夜幕降临，靳禾走到沙发旁打开电视，护工这个时候把他的饭端了过来。

  “您不能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这样对您的消化不好。”

  靳禾思考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妥协了，他把晚饭端到了窗边，正准备吃的时候病房门被人敲响了。

  “请进。”

  靳禾抬眼一看来人，笑容便收敛起来了，是一个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记忆中一直保养得光滑白皙的脸已经布满皱纹，乌黑亮丽的头发也花白了，唯有怀里的孩子白白胖胖的，像一个年画娃娃。

  是他的母亲。

  “小禾，妈妈听说你生了很重的病啊。”杨晓丽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一箱牛奶，“你看你这孩子，生这么严重的病，前两天碰见了也不知道说一声。”

  靳禾也没多看她，低头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盘子里的凉拌茼蒿，他说：“我前两天的那个脸色，没比死人好看到哪里去吧。”

  杨晓丽讪笑两声，回头把门关上：“妈妈给你买了牛奶，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喝的，妈妈给你放到哪里？”

  “放地上就行。”

  靳禾心里冷笑，他确实有一段时间喜欢喝牛奶，那是他初中的时候，十几岁的男孩子长个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可是偏偏每顿都吃不太饱，基本上刚吃完饭没多久就饿了，而且还看着杨家辉每天早上都会被舅妈往书包里塞一瓶鲜牛奶去学校他还有点眼馋。

  他去牛奶站打听了，定一个月的牛奶需要一百块钱，他原本以为牛奶是一个多贵的东西所以才那么稀罕，原来才一百块，杨家辉一双鞋都得好几百呢。

  于是在杨晓丽回家的那天他尝试着跟妈妈商量，可不可以早上给他和小苗订一点牛奶喝，不用订很多，就一份就好了，他和小苗可以分着喝。

  当时的杨晓丽还是一个三十几岁，每天都会花很多心思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人，那天她穿着一身火红的连衣裙，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头发都被烫成了大波浪，她的指尖夹着一根女士香烟，红唇一张就吐出来一片白雾。

  她听了这话，头都没转，只是眼神斜着将靳禾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冷笑一声：“看你表弟有你也想要啊，那么大的人了怎么学着那么嘴馋呢？”

  她没有恶狠狠地瞪靳禾，也没有打骂他，但是就那种轻飘飘的眼神却让靳禾觉得比打他骂他还难受。

  她弹了弹烟灰，轻飘飘的烟灰被风一吹就沾到了靳禾泛白的校服上。“什么人什么命，你别总看杨家辉有什么你就眼红，有口饭吃你就感恩吧，还想着喝牛奶呢，你配吗？”

  回到房间的时候小苗还用那种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问：“哥！妈同意了没！咱们以后是不是也可以喝牛奶了！”

  “妈妈说……”靳禾看着小苗兴奋的表情，当时的小苗才上小学四年级，营养跟不上，导致她比其他女孩子都矮了一块，“妈说新鲜牛奶不好，给咱们买袋装的牛奶，你先睡觉吧，明天我领你去买。”

  然而当时靳禾兜里就只有两块钱，已经被他摸得起毛边儿了。

  当时靳禾可能还不到十五岁，但是靳禾如今二十五了还记得当初的那种窘迫与尴尬，他当时是真的很难过，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就连妈妈也要说出这种话来挤兑他，难道看到他伤心难过的样子妈妈会很开心吗？

  曾经他以为杨晓丽可能只是不知道怎么去做一个母亲，她其实也是会爱自己的孩子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直到那天在医院楼下遇到她了靳禾才明白：

  她其实是爱自己的孩子的，也知道怎么去爱自己的孩子。

  只是他和小苗从来都没被她放在心里。

  靳禾看着地上的那一箱纯牛奶，慢慢收回了目光。

  杨晓丽坐在沙发上眼神在病房里扫了一圈，说道：“这高级病房就是不一样啊，住一晚上得花很多钱吧。”

  靳禾插着碗里的山药，见那孩子笑呵呵地跑到他身边：“哥哥，哥哥……”

  “哎呦，他喜欢你呢。”杨晓丽说道，“这孩子跟你亲近。”

  “哥哥，肉肉，谢谢哥哥！”孩子盯着桌子上的那一盅山药炖排骨，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肉肉，肉肉……”

  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抓着靳禾的衣角：“给小溪吃肉肉吗……”

  靳禾轻轻一笑，杨晓丽的脸瞬间变得又红又绿的。

  “你这孩子……”靳禾恶从心头起，今天得要当一个坏人，“你这孩子挺馋的吗。”

  “啊，小孩子，长身体呢。”

  眼看着那个小孩儿就要往上爬伸手去拽了，靳禾伸出手去把汤盅往里推一推：“不乐意哦小朋友，这是哥哥的。”

  更何况安弈说了晚上要回来吃，这个小孩儿吃了安弈吃什么。

  小孩儿见自己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瞬间眼睛里就续起了一泡眼泪，靳禾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从汤里捞出来一块排骨咬了一口。

  “呜哇！！！”那孩子瞬间发出了尖锐的哭喊声：“妈妈！小溪要吃肉！小溪要吃肉！！”

  那嗓门儿大得，靳禾都没忍住揉揉胸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这孩子怎么了，怎么还坐地上撒泼。

  “妈妈！！妈妈！！啊！！！”

  眼见着自己的孩子在靳禾病房里闹了起来，杨晓丽赶紧上前去把他抱起来哄了哄，尴尬道：“你这孩子，不是刚吃完饭吗？”

  靳禾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拄着下巴，看好戏似的看着他们。

  “好了好了，别哭了，不就是几块排骨吗，妈妈回家给你炖，红烧的椒盐的糖醋的，你想吃什么样的就做什么样的。”

  “不一样的哦。”靳禾摇摇头，欠兮兮道，“这个可是空运来的跑山黑猪肉，从被宰到端上餐桌不到两个小时，离开了这里可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小排骨喽～”

  “啊！！！”孩子又开始嚎叫。

  “你！”杨晓丽抱着孩子擦了擦他的眼泪，看着靳禾，“小禾，你让让弟弟。”

  “凭什么？”

  “你说你这孩子，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孩子计较。”杨晓丽伸手要直接去抢，靳禾一个眼疾手快直接把砂锅盖上了。

  倒不是他靳禾真的就差这么两口肉。

  只是我凭什么事事都要如你心意。

  “不好意思，小禾心脏不好，受不了强声刺激，如果您的孩子再哭闹的话，我可能要请你出去了。”护工在旁边说，“请您配合。”

  安弈请的不知道是护工还是保镖，往那里一站，身材魁梧像一堵墙一样，杨晓丽抱着孩子脸色铁青，扭头看靳禾，眼神提示他快点解围。

  结果靳禾低头对着碗里的小排骨愁眉苦脸的，根本就没看他。

  杨晓丽只好先把孩子放到沙发上，拿出来手机打开网购软件让他自己挑玩具去，孩子这才安静下来。

  哄好了苦恼的小儿子，杨晓丽这才拉开椅子坐到靳禾对面，抻脖子看了一眼他碗里的清汤寡水：“嗐，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清汤寡水的，看着就不好吃。”

  “小溪也就是看着新鲜他才好奇的，你说你也是，跟一个孩子置什么气，你不是他哥……”

  “到底什么事？”

  靳禾终于没了耐心，懒得和她扯皮了，直截了当地问：“你不会无缘无故来看我，我也累了，你到底要干什么直接说吧。”

  “啊……”杨晓丽双手交叉，不安地握在一起，“小溪，这不是也要到上幼儿园的年纪了吗？”

  靳禾突然觉得有一些口渴，拿起玻璃杯伸手要去倒水，身后的护工赶紧凑上去帮他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手边。

  “你孙叔叔家有的小孩上的双语幼儿园，听说环境很不错，妈妈也不懂这些……你之前不是把小苗送到私立高中去了吗，想着你可能有经验。”

  “哦，双语幼儿园啊。”靳禾抿了一口水，了然道：“入学条件很简单啊，有钱就能上，一年学费二十四万八。”

  “学费这么贵啊……你也知道的，你孙叔叔条件一般，反正你之前也给你妹妹供上大学了，你看看你弟弟……”

  靳禾端着水杯，头抬都没抬，眼神却从上到下把她打量了一遍。

  “怎么，看到别人家孩子上双语幼儿园你眼红啊？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呢？什么人什么名，还想让儿子上双语幼儿园，你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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