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吃了药的缘故，顾瑾怀竟觉得有些犯困，昏昏沉沉的迷糊睡过去。

  顾瑾怀觉得她没有说谎，他一定是很爱她的，不然为什么对周围事物都提不起兴趣的时候偏偏想靠近她呢？

  他想，这是一个可以带给他幸福喜悦的女孩，一颦一笑都能随意牵动他的心，而她也是爱着他的，眼前美好的女孩满心满眼都是他。

  他沉溺在被爱的喜悦里，自然睡去。

  阳光慵懒的洒在病房的窗台，衬得房间都多了些暖意，只有平稳的呼吸声和书页翻动的声音悄然响起。

  女孩悄悄握住他的手，轻轻的触碰着摩挲着他的指尖，自顾自的开心着，时不时抬眼看看依然安睡的他，心里蓦地升腾起一阵雀跃，垂眸浅笑，情愫暗涌。

  她还以为他会一直冷冰冰的呢。

  她可是小月亮啊，他最爱的，对她当然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

  鹿月没舍得松开握住他的手，继续翻阅起日记来。

  日记里没有记录他们的初遇，因为那个时候鹿月才五岁呢，而日记是从七岁开始的。

  从学会拼音和识字开始，爸爸妈妈就给她提议可以通过写日记来表达自己和记录成长的每一步。起初她会放弃，后来她想趁兴留住很多美好的记忆，也学会了珍惜生命中的可贵。

  真正开始记录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生活不是循规蹈矩的日复一日，新的一天就会有新一天的兴致盎然。

  多变的天气，日出日落，风里的味道，浮动的云，四季的迥异，月的盈缺……都是不同的风景，变化多端的生机勃勃，轮番出现在鹿月的日记里。

  再往后翻，却发现其中一部分完全被密密麻麻的订书机密封起来了，她也记不得为什么会这样了。

  还没来得及拆开，她拉住的那只手猛然握紧了她，痛的她快要掉眼泪花，她想要挣脱开来，可她一用力，顾瑾怀也跟着用力，她听到他呢喃不止，但听不清。

  她倾身而下靠近他，努力听清他在说的话。

  “别，别离开我，求你，别走，别放弃我，别放弃……”

  大概就是这样不停的重复着，像是在挽留什么，怕极了失去。

  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不断往外冒，眉头紧皱着似乎很难受，唇色愈发苍白，不难看出他梦里的挣扎和惊恐，浑身都有控制不住的颤抖，细微又频繁。

  攥着她手的力道越来越紧，她疼的痛呼出声。

  “阿瑾，醒醒，醒过来好不好，别害怕，别怕别怕，我在呢，没有人要抛弃你，醒过来就不怕了。”

  鹿月顾不上手上的疼痛，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想要唤醒她，趴在他的耳边轻轻诱哄着他焦躁不安的情绪。

  顾瑾怀听到熟悉到让他安定的声音努力的想要醒过来，但扑面而来的窒息和压抑让他难以挣脱梦中的束缚。他分不清梦里的她和说爱他的她，那个才真实。

  每当不爱他的鹿月出现，舒瑜也会随之出现，那些刻在心底的恐惧和忧虑密密麻麻的喷涌而出。

  梦里鹿月看他的眼神阴冷嘲讽，一遍遍重复着她爱的是顾墨辰，让他别痴心妄想她会爱上他，叫嚣着以死相逼，求他放过她，逼他离婚。

  而舒瑜戏谑的冷眼旁观，嘲笑他最深爱的别人爱着一个曾经狠狠欺负过他的人，嘲笑他被抛弃，嘲笑他从来没有被坚定的选择过。

  原来真的没有人爱他，真的没有，妈妈不爱他，鹿月也骗他，可她为什么要骗他呢，他都毫无理由的就相信她说的爱了，不过是奢望吗？

  顾瑾怀听着耳边的声音温柔似水，可他一想到她连爱都是装出来的就一阵恐惧袭来，这样的美好不属于他，属于那个叫顾墨辰的人，他比不过的。

  舒瑜笑的越发得意，瘆人，顾瑾怀已经痛不欲生。

  他一想到，鹿月温暖的怀抱，耐心温柔的像哄小孩的语气，灿烂美好的笑颜会完全属于另一个，酸涩闷痛的感觉就肆虐席卷全身。

  鹿月见他还是不肯醒来，而眼角的泪却源源不断的滴落，她怎么擦都擦不完，不由分说的就爬上床，将他搂进自己怀里靠着，一直不停的哄，努力唤醒他，怕他一直沉溺在痛苦的梦魇里再受刺激。

  “阿瑾，阿瑾，不哭了好不好，你醒过来看看我，我抱着你呢，别怕……别怕，我一直在呢，永远都不会放弃阿瑾的……”

  顾瑾怀听到了，她又在骗他，可是她的怀抱好温暖好独特，她的馨香不停沁入心扉，他想醒过来看看她，不爱他也没关系，骗的久一点不就好了。

  他费力睁眼，女孩的发丝垂落在他的脖颈，痒痒的。

  四目相对，鹿月松了一口气，他神情呆滞又受伤，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他很想问她，是不是不爱他，想弄清楚为什么要装出一副很爱他的样子，这样是不是代表他对她还有利用价值，起码她还愿意照顾他的不是吗？

  他知道一旦她的不爱说出口，舒瑜就会得逞的嘲笑他。

  不被爱像是诅咒一样，是他难以挣脱的枷锁。

  “阿瑾，你醒啦，做什么噩梦了，要跟我说说吗？不想说也没关系的，我这么抱着你会不会睡的安稳些？我哄你睡。噩梦都是假的，你别怕哦。”鹿月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一如既往的耐心，阿瑾脆弱难受的让他心疼，她上一次见他哭还是因为感动呢。

  鹿月想起小时候，噩梦一醒来，妈妈都会像现在这样抱着她轻声哄着，很有安全感，一下子就什么都不怕了。

  “顾墨辰，是谁？”

  顾瑾怀好奇，他和顾墨辰是同一个姓，他们会是什么关系呢？他一想到这个人，就禁不住涌起一阵自卑和羡慕，那是鹿月真正爱的人。

  鹿月听到他无厘头的问，神情闪过一抹不自然，要怎么和他解释一个想方设法伤害过他的人呢？

  “他是坏人，跟我们阿瑾不一样。”

  顾瑾怀将她听到顾墨辰名字时神色的松动自然而然理解为心虚，她说的不一样，是因为她深爱顾墨辰却要虚与委蛇的说爱他吗？

  她不爱他，却要骗得他团团转，更恨自己无力拒绝。

  她这样抱着他，他只想让她抱的紧一点，又不确定会不会让她心生厌烦和反感，毕竟梦里的她，很恨他啊，恨不能赌上性命的求他离婚，求他放过她，那样决绝离开的背影让他连挽留都徒劳。

  顾瑾怀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眼泪顺势跌落进乌黑的头发里，他懒散的开口道：“陪着我很累吧，给我请个护工，你就自由了。”

  离开我，你就自由了不是吗？顾瑾怀这样想着，他习惯了折磨自己成全别人，淡然处世与世无争，他不该觊觎不属于他的东西。

  既然注定要被抛弃，趁他忘了她，赶紧离开才对吧。

  “阿瑾，这是什么意思？我愿意照顾你的，并不觉得累啊，是不是没经过你同意就上床抱了你你生气了，那我下次不这样了，我就是……”

  鹿月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那种要被推开的感觉让她无力又心酸。

  “别说了，我不想见到你，出去。”

  顾瑾怀听不得她这样卑微的语气，她又不爱他怎么会卑微呢，想到这自嘲一笑。

  迟早要结束的，再流连就是他的不对了。

  可鹿月真正撒手的那一刻，顾瑾怀承认自己心慌了，他一点也不想让她走，他还想要她再像刚才那样多抱抱他。

  鹿月下床，被他捏痛的手连着心痛的更加厉害，眼泪不争气的掉落。

  可以啊，顾瑾怀也有不想见到她的那一天，莫名其妙的就要赶她走。

  她背对着他，不敢看他那双冰冷无情的眼，可要是他转身，看到的就是他的挣扎不舍，他试图去拉住他的手，可还没碰到，鹿月就离他越来越远了。

  他闭上眼睛，不愿看她的背影，怕和梦里的重合，一样的决绝洒脱，留他一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关门声响起的那一刻，他落空的手也悄然垂落。

  “我都有点相信你是爱我的了，可我不能痴心妄想。”顾瑾怀这样想着。

  白日做梦，梦醒了，人就会觉得空。

  明明想着她走了才好，可眼泪止不住无声滴落。

  他知道，那扇门再打开，走进来的就不会是他最想见的那张脸。

  迷迷糊糊间，他的脑海里突然蹦跶出一句话

  “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想要的自由。”

  这句话，她曾对他说话，可是他忘了，以为固执的放开手才是她想要的自由。

  鹿月靠在门上，眼泪一阵汹涌，亲手被最爱的人向外推原来这么痛苦。

  倒像是因果报应，从前她就是这样对阿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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