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楼之后，欧阳书盈和慕中正坐到餐桌的两边，准备吃早饭。

  桌上摆了两个竹节形的白瓷筷勺托——这还是甜甜公司出新品的时候她带回来的，上面摆着一副暗木色的筷子和一个长柄素色白瓷勺，两边各两个中碗的香葱鸡丝粥（熬开花的大米粒变得浓稠，里面有撕成细丝的鸡胸肉，切成银针细丝般的鸡蛋皮，一些炒过的橙红色胡萝卜丝，的一些中性笔笔芯粗细的翠绿色葱花，一些胡椒和薄盐调味）和两盘果蔬干酪沙拉（九分熟的猕猴桃切片，橘黄色的新鲜香橙切块，几颗让人想起盛夏绿色的晴王葡萄，几片芝麻菜和苦菊，几块淡奶黄色的mozzarella，淋一圈橄榄油和蜂蜜）。

  “老慕，你今早是不是起得很早？这粥一看就废了不少功夫。”欧阳书盈坐在白蜡木的靠背椅上，望着眼前这一碗营养丰富又清淡适口的香葱鸡丝粥问道。

  “还好吧，也就五点多钟醒了，想再睡到六点也睡不着，索性起来了。

  昨晚我一点半睡下的时候，你还在工作，估计你也没睡多久。

  既然睡眠不足，那起码要吃些有营养的。

  你上午的讲座过后，中午估计又有饭局，肯定又要吃不饱，那就早上多吃些吧。”慕中正说道。

  “还是你想的周到。不过这一碗可不够我喝的。”欧阳书盈说道。

  “别担心，砂锅里还有。

  两碗总够了吧？”慕中正带着几丝愁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几丝笑意。

  “嗯，够了。”欧阳书盈点点头，说道。

  她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熬得软烂适中的咸味粥，送入口中。待这口粥落入胃中，一股暖意弥漫到全身上下，原本只是温热的脚底像在暖炉旁烘烤了好久一样变得热热的。

  自己和甜甜一样，都不太爱喝甜粥，反而喜欢老慕做的各种咸粥，比如皮蛋瘦肉粥、干贝瘦肉粥、青菜瘦肉粥、香菇瘦肉粥、山药瘦肉粥、山药排骨粥、松茸竹荪粥、枸杞芥菜猪肝粥、猪肝瘦肉粥、螃蟹大虾扇贝蛤蜊瘦肉粥、玉米牛肉粥、玉米虾仁粥、虾滑玉米菜心粥、鱼片鲜虾蛤蜊鱿鱼丝猪肉粥、生滚牛肉粥、瘦肉蚝仔粥、干贝鲜虾蚝仔粥、干贝鲜虾蛤蜊粥、干贝鲜虾螃蟹鲍鱼粥、花胶走地鸡大枣姜丝粥、干贝鲍鱼走地鸡粥……

  冰冰也跟老慕学了不少粥品的做法，纯蔬菜粥、蔬菜肉粥、海鲜粥、甜粥都会做，从舒柠怀英时的时候到现在怀希希的时候，冰冰给舒柠轮着做了好几轮，通常冰冰都会采用春夏秋冬不同的季节的时令食材，而且都是适合孕妇食用的温补食材，舒柠孕期反应比较大的时候冰冰就会避开腥味较大海鲜类食材、会选用几乎没有任何海鲜腥味且寒性较小的海鲜类作为原料，配上足量的切得极碎的姜末。

  昨晚睡前，自己还看了冰冰的WEIBO，从知道舒柠第一次怀孕的时候一直到现在，他每天都会把自己做的孕妇餐、月子餐、婴幼儿辅食上传上去，除了单纯的成品美图，还有详细的原料、用量、做法、过程图，粉丝量已经达到了三百多万，昨晚他给舒柠做的晚饭里就有青菜瘦肉猪肝粥。冰冰有三百多度的近视，近视是他升了初中三年级之后才有的，前一年他的视力还是5.2，不到半年就恶化到4.8了。作业实在太多，和自己和老慕上学的时候很不一样。由于深受近视之苦，冰冰很注意用饮食调养舒柠、英时和自己的身体，也经常带英时去户外活动或者运动。

  粥喝过半碗之后，欧阳书盈拿起筷子，开始吃果蔬沙拉。吃沙拉的习惯，是自己在欧洲留学时养成的，自己在那边租住的公寓都不适合做中餐里的炒菜，自己只能以炖、煮、蒸、拌为主要烹饪方式，不是吃蒸蔬菜，就是做凉拌菜或者果蔬沙拉，要不然就是下面条的时候一起煮一些绿叶菜或者其他蔬菜吃。自己回国之后，也经常做沙拉给家里人吃，自己很少用超市买来的各类成品沙拉汁，而总是去大型商超的地下一层买来新鲜的柠檬和橄榄油作为基础调味料，辅以胡椒调味，有时也会用买来的浓稠酸奶作为基底调味。

  “今天下午你有课吗？”慕中正问道。

  “应该是没有，我看看哈。”欧阳书盈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平板确认自己的日程，今天除了将近中午的那场讲座和中午的饭局没有其他安排。

  “嗯，没有，下午没事。”欧阳书盈把自己的平板放在餐桌边，抬头跟老慕说道。

  “那下午你下班之后我去接你，傍晚咱们回趟老房子吧。”慕中正说道。

  “好啊，我也好久没回去看看了。”欧阳书盈说道。

  老房子是欧阳书盈上班之后分到的房子，一直到甜甜十岁，一家人都住在那里。

  老房子离欧阳书盈的学校很近，她回国之后，经常中午回家给甜甜和冰冰做午饭吃，一开始她对于做饭这件事还分外生疏，从小到大吃跟着爸妈吃食堂的她，也没吃过太多爸妈做的饭，只能做些青菜挂面，西红柿炒鸡蛋之类简单的饭菜，但甜甜和冰冰都特别捧场，他们从小根本就没吃过妈妈做的饭，甚至由于学习和工作的原因妈妈陪伴他们的时间也没有那么多，哪怕是欧阳书盈给他们端上一盘寡淡至极的炒小油菜、或者一碗不像米饭也不像大米粥的米饭他们也都开开心心地吃了下去。

  老慕估计也是很想念在老房子度过的那段时光，才想着回去看看吧，欧阳书盈心想。

  确实，自己也很想念那段时光，虽然没有孩子的时候两人过得也很愉快甜蜜，孩子都离家上学工作在其他城市定居之后，再次回归二人世界的两人也依然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富有生趣，但偶尔，欧阳书盈也会想念两个孩子还小时的时光。

  每天下了班，自己都会急急地骑着自行车来到大学旁边的附属幼儿园先接甜甜放学，再去不远处的附属小学接冰冰放学，回了家之后，甜甜和冰冰还有自己会一起在书房的大书桌上做各自的功课，甜甜在幼儿园是没有作业的，但她每天都会找来冰冰上一年级时用过的口算作业本，把答案用尺子盖住，做上五十道口算题，然后再用自己的红色圆珠笔对照答案批改，自己和老慕从来没有教过她这个学习方法，大概是跟冰冰学的吧，做完口算题还不算完，甜甜还会翻出哥哥一年级的语文课本，对照上面的楷体生字表，在田字格本上练上一课的生字，这些如果都做完了，她就会自己拿出三十六色的水彩笔、油画棒、彩色铅笔和画纸画画，或者也会拿出注音版的故事书自己读故事，总之，甜甜很喜欢待在冰冰和自己身边，在吃晚饭之前甜甜总是安静得像一朵芍药花一样，无声无息，却给书房带来了一种静谧的香气；冰冰呢，会在做完作业之后，安静地地组装他的汽车模型，或者和甜甜一起拼拼图，打卡片。等到我的教案写完一篇的时候，老慕也就把四菜一汤做好了，我们一家四个人就会一边吃晚饭一边讨论今天在学校和工作中发生的事情。通常话最多的就是冰冰，他总是不厌其烦地讲述他和他的同学丢沙包的战绩如何，甜甜则会说今天在幼儿园里又学了什么；两个孩子再大一大的时候，晚饭时间就主要讨论问题了，两人在说完自己的看法之后，总会问自己和老慕对这个问题的看法，自己和老慕除了教给他们答题思路之外，还有趁势给他们讲一讲这些事情在真实的社会生活中会是什么样子，需要注意什么。

  自己还记得，孩子小时候，每次推开门走进家之后，总会闻到一股浓浓的奶香味。这个味道大概过个五六年就会消失，渐渐消失地还有孩子以自己和老慕为中心的世界，他们逐渐在幼儿园有了自己的好伙伴，上了小学之后还会有自己的好朋友，每天吃过晚饭之后，甜甜和冰冰都会下楼，和其他学校里的朋友在小区里玩游戏，或是一二三木头人，或是用粉笔画出房子、以小石子为道具玩跳房子，或以橡皮筋为道具两人或三人撑着玩跳皮筋，或是捉迷藏，或是找一个个子高的孩子在前面充当鸡妈妈的角色玩老鹰捉小鸡，就这样一直玩到晚上八九点钟，等到各家的家长出来找他们的时候，他们才会依依不舍地分别，约好明天晚上再一起来玩。这些事情好像都发生在昨天一般，历历在目。但不知什么时候，甜甜和冰冰都长大了，自己再也不用接他们放学回家，也不用解答他们的作业问题，他们就这样飞快地长大了，离开了家。

  想到这里，欧阳书盈突然喉头一酸，掉了眼泪。

  “怎么了？”老慕看到书盈猛地掉了眼泪，以为她在担心甜甜，连忙问道。

  “你不用太担心，萧骁那小子不会把我们甜甜怎么样的，昨晚咱俩不是都讨论过了嘛。”慕中正说道。

  “嗯。

  我不是在担心甜甜的生命安全。

  你说起今晚要回老房子看看，我突然想起甜甜和冰冰小时候的事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原来他们还没有我半个高，如今冰冰的第二个孩子都出生了，甜甜本来也快结婚了。

  一时之间有些感慨，没事的。

  我知道萧骁不会怎么我们甜甜的。我只是想起小时候的她，感慨的同时又很想她。”欧阳书盈说道。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啊。

  我们俩都要退休了。”慕中正放下了勺子，感慨道。

  “他们的确像是突然就长大了似的。

  我还记得刚搬到这里的时候，甜甜和冰冰都特别兴奋，明天琢磨要在院子里种些什么花、什么树。”慕中正说道。

  他想起自己在冰冰的强烈要求下，去买了个篮球架安到了后院的墙上，他中考压力大的时候，每天放学之后，都会先在后院打上半个小时的球再回自己房间写作业；甜甜呢，从搬来了这里，就特别喜欢小区出门右转的几家老店，一家以蟹粉小笼包为特色的小笼包店、一家有二三十种浇头的苏式面馆、一家东北人开的冷面米线炸串店、一家山东人开的拉面烧烤店，甜甜夏天最爱吃东北人店里酸甜口的冷面和每天新鲜腌制的老少咸宜的无蒜无鱼露版酸甜口辣白菜，早饭则经常要求自己给她和哥哥一些钱，他们去小区门口吃一屉小笼包或者吃一碗大排面或者猪骨汤拉面，甜甜上高中下晚自习回家的路上，经常在那家烧烤店买两个烤发面饼（成人巴掌大小的白色圆饼，内里暄软，外皮有一层略微金黄色的硬壳）、一个烤脆脆肠、十个五花肉串，一边和同学聊着今天课上的内容一边吃着夜宵一边往家里走，自己每天到了晚上九点五十都会在家里二楼的阳台等甜甜回家。自己也提过去接她放学，毕竟时间这么晚了，但甜甜都把自己给拒绝了，说已经这么大了又有功夫在身，才不怕走夜路呢，而且和她同路的同学还有好几个，有几个又高又壮的和甜甜同级的男生也住这个小区，自己最终只能作罢。但挣扎过后，还是放不下这颗老父亲的心，于是只得每天晚上掐着表到阳台一边观望一边等甜甜回家。每次看到她双手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纸袋（不是装着整套的煎饼果子就是烧烤）出现在拐角的昏黄色色路灯下，自己都会松一口气。

  谁让自己的女儿长得好看又头脑聪明呢，比起冰冰这个儿子，自己总是更担心女儿的。女儿呢，总是既希望她漂亮，又不希望她过于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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