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城鲜少下雪。

  即便下雪，也多是细雪，还未落地，便消融为水。

  可今年冬季这雪却接二连三地下个不停，街道房檐，皆被一层雪白覆盖。

  因着天气寒冷，无人外出，路边摆摊的小贩索性早早收了摊子，回家烤火取暖去了。

  沈芷嫣披着厚厚的斗篷，身后宝珠提着药箱，两人自胡同中穿行，脚下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

  她们要去往城东，城中的慈幼局便设在那儿。

  所谓慈幼局，便是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

  如今天寒地冻，不少孩子都生了病，沈芷嫣这两日时常往这边跑。

  刚行至木栅栏门外，便见院中一众官兵衙差站在雪中，肩上都落了雪，宛如一个个雪人。

  沈芷嫣心生不妙，赶忙推开门进去，扬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众人纷纷回头。

  站最前头的男子身形高瘦，身着官袍，外披一件黑色氅衣。

  黎成荫快速扫了两眼刚进门的女子，见她的衣着打扮，应是出自富贵人家。

  他稍稍侧头，注意到女子身后的丫鬟手中拎着药箱。

  看样子，是个大夫？

  “姑娘，本官乃是京兆府尹。”隔着飞雪，黎成荫的声音似乎也冷了几分，“姑娘到此处来，所为何事？”

  “京兆府尹？”

  沈芷嫣轻声重复一遍，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黎大人？”

  “认得我？”黎成荫有些意外。

  沈芷嫣微微欠身行礼，“也不算认识，只不过曾听闻过大人的威名。”

  她虽是沈家嫡女，在与萧文渊定下婚事前，却极少与外男打过交道。

  这位黎大人……好像是兄长的同窗。

  但她真正记住他的名字，还是因为姜璃之前在京兆尹受了杖刑，说起了这位大人，她才有些印象。

  近一年，沈芷嫣常在城中走动。

  有认得她的官差凑近黎成荫，轻声禀报，“大人，这是沈家二姑娘。”

  沈北岐的妹妹？黎成荫了然。

  “原来是沈二姑娘。”黎成荫作揖道，“失敬失敬，您到这来，是为了...给这些孩子看病？”

  沈芷嫣微微一笑，并未回答，绕过院中的衙差准备进屋时，黎成荫再次喊住她，“沈姑娘，您不用进去了。”

  沈芷嫣脚步停下，回过头来，美眸凝视着他。

  黎成荫一笑道，“沈姑娘不要误会，近几日接连下雪，这屋顶又年代久远，怕是要塌了。”

  “要塌了！？”

  沈芷嫣愕然，扬首望了眼堆着积雪的屋顶，“那这些孩子怎么办？”

  “他们都被转移至了我们京都府后院，暂时安置，待屋顶修葺牢固，便会将其送回来。”

  沈芷嫣一怔。

  没想到，京都府不仅掌管江都城中大小案件，竟还管这些琐事？

  “黎大人真是菩萨心肠。”

  沈至嫣屈膝道，“既是要修葺屋顶，那诸位为何迟迟未动？”

  黎成荫叹了口气，“本官也想早日动工，只是近日天公不作美，大雪不断，工匠们无法作业。只能等天晴之后，再做打算。”

  沈芷嫣秀眉微蹙，“这些孩子本就体弱多病，小女昨日来时，有三名孩子起了热症，若不及时诊治，恐怕会病情加重。”

  黎成荫点点头，“沈姑娘所言极是，府衙会请大夫为这些孩子诊治。”

  沈芷嫣稍感宽慰，“如此甚好。不过，小女还是想去看看那些孩子。不知可否方便？”

  “既然沈姑娘有此心意，那便随本官一同去吧。”

  二人来到京兆府后院，只见孩子们挤在一间宽敞的房间里，眼神中透着无助和恐惧。

  沈芷嫣快步上前，蹲下身子，轻声询问他们的身体状况。

  她打开药箱，为一些孩子诊脉、施针。

  黎成荫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不禁对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国公府千金生出一股钦佩之情。

  因着这些孩子暂住在京兆尹，沈芷嫣每日都会到京兆尹来一趟。

  一来二去，也就与府衙中人都熟络起来，包括黎成荫。

  有时她忙起来顾不上吃饭，黎成会派人为她送些饭菜。

  天色晚了，也会不顾她的推辞，坚持将她送至沈府大门外。

  门房小厮从翠柏堂出去后，姜璃若有所思。

  “你是说，刚刚是黎成荫送芷嫣回来？”沈北岐脱掉氅衣交给罗芷，也觉得有些意外。

  姜璃点头道，“而且听门房说，今日已经是第二次了。”

  姜璃对这位黎大人的印象还不错，虽然圆滑了些，但能看出来，是个品行端正，且有一颗仁心之人。

  “你觉得那位黎大人怎么样？”姜璃问。

  沈北岐在榻边坐下，倒了杯茶，“什么怎么样。”

  “你明知故问。”姜璃道，“我觉得他挺好的，人品好，长得也不错，虽说不上多好看，却极有风度。”

  沈北岐摩挲着杯壁，深深瞥了她一眼，“夫人觉得他这般好？”

  “对啊，我觉得他特别好！”

  沈北岐瞳眸微眯，唇角勾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年关将近，这两日忙了些，看来冷落了夫人。”

  茶杯搁在案几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凝视着她，似乎想要将她给吃了，“应该给夫人好好上一上课，看看这夫纲二字，该如何写！”

  姜璃唇角笑意瞬间消散。

  什么啊！

  她说人家黎大人好，是很配沈芷嫣的那种好啊！

  这个南吴醋王，怎么连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醋也要吃？

  上次，她不过就是夸了荣飞翮两句。

  说他如今瘦了许多，瞧着竟变成了一个英俊至极的俏公子，简直比他年轻时候还要好看一些。

  就这么两句话，这男人就折磨了她半宿。

  她已经连一点力气都没了，浑身像被泡在汗里，又湿又黏，只能语调极轻，用“嗯～”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听着她低声呢喃，他沉重的鼻息在她耳侧散开。

  “好可怜……”

  “为夫好好疼你……”

  她越不堪承受。

  他就愈发跟打了鸡血一样，誓要扞卫男人的尊严。

  姜璃打了个冷颤，讪笑道，“不用不用，我今夜去陪团团睡。”

  沈北岐眯起眼睛，“你敢去，你试试。”

  姜璃欲哭无泪。

  苍天啊……救救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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