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对于一个逝者而言是必须的。

  我和小叔还有一位老姑爷三个大男人坐在炕沿边上，默默的守着时间。

  而我的正前方的地面上，便是那张已经枯黄暗淡的脸。

  我坐在抗疫边上，仔细的端详着地上的那位已经身体冰冷的老人，那老人的身体在我记忆中并没有那么枯瘦，那老人的脸庞在我的印象中也并没有那么的瘦弱，那么的干瘪……

  似乎错过了很多，我似乎忽略了很多，我似乎将我所能在意到的细节都抛却了，我好像想起了五月中旬的那次视频里的爷爷的眼睛已经猩红一片。

  也许那个时候的爷爷就已经吊着最后一口气了吧……

  我的心里似乎充满了懊悔，我询问着自己，我质问着自己，我拷问着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齐齐哈尔，我甚至觉得自己没能送爷爷最后一面是自己的过错。

  但此时的我的心情像块冰窖一样寒冷，而没有半点的情绪波动，我就像是一个冷血动物一样，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那里，就那么静静的端详着地上的老人，就那么看着，看着……

  也许我只想将他的脸庞映照在我的眼中，也许我只想让我记忆的最深处彻底记住这位老人的样子，也许我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多余的想法。

  屋内的几个角落点着几根蜡烛，蜡烛是那种长而粗壮的白蜡，这个时节，这个夜晚，这个窗户和门都敞开着的时候，难免会有蚊虫和苍蝇的侵扰。

  有时我会目睹到飞蛾扑火的过程，有时我会感受到自己身上突然爬上了些什么，而这些都是在守夜的过程中不断发生的事情。

  我并不是一个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毕竟当年父亲走的时候，我还只是个七岁的孩童，而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死亡对于一个人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或许，此时我依旧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但看着面前的那人，我的心似乎在抽搐着。

  一整夜的时间，整整一夜的时间，我一动都没动，我就那么坐着，就那么盯着，就那么看着时间的不断走着，直到天边泛起了一片鱼肚白，直到窗外传来了鸡鸣，直到这一夜的结束……

  第一夜，就这么平静的结束了。

  昨夜唢呐队待到了凌晨，第二天一早，还不到八点，唢呐队就已经匆匆赶来，消停了一晚上的耳朵又开始躁动了起来，我叹了口气在心里吐槽了一波。

  奶奶匆匆为我穿好孝衫，帮我系上了腰带，我整个人看上去似乎都一下子成熟了不少，但我知道，这些只是我的错觉罢了。

  我走出屋子，看着远处一辆拖车送来了一口硕大沉重的棺材，这棺材看上去足足上百斤重，从拖车上拉下来竟然需要八九个大男人的合力配合，要知道在农村每个男人都是经常干活的主儿。

  那木棺从拖下车到拖进院子里的全过程几乎持续了十多分钟，等到木棺被摆好后，几个大男人都累了一身的汗，每个人都看着身边的“队友”，不自觉的笑了笑。

  但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我看着面前那口厚重的木材，一时间竟然愣在了原地。

  原本不出意外的话，爷爷会按照流程维持火化的决定，但后来经过爷爷亲戚的不断商议，决定土葬。而不出意外的是，这些决定之间我都没能参与进来，他们像是外来人插手我们家的事一样，很自然的决定了逝者的安排。

  等到我回来的时候，好像一切大事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下来，而我只起到了一个关键人的角色，至于那些所谓的决定，我全都不知道。

  事实上，我是该知道的，那他们就像是隐瞒，我隐瞒的很自然一样，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什么也没有。

  等到棺材摆好之后，接下来便是请人入棺了，这个过程不可谓不费力，我们甚至还要将逝者搬运到棺材里面，不出意外的是这个过程一定需要我插手。

  我第一次感受到逝者的重量，那感觉要比活着的时候重上许多，即便是三四个人抬着也都费了不少力气，才最后勉强放入棺中。

  再之后，那位先生让我说了一大通的话，具体是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

  随后便是午餐时间，午餐回来之后，我们又经历了一系列的流程，摔火盆或者将什么东西扔到房顶，这些我已经记不住了，只记得我浑浑噩噩的被不断的安排着，安排着做各种事情。

  接下来就是所谓的唱哀歌了，一家接着一家在那哭丧的音乐中跪拜在灵像前不断的哭嚎着，其中自然包括我和母亲，原本母亲是没必要来参加这个活动的，但出于母亲对父亲的爱她还是毅然决然的来了……

  也不知是谁在背后瞎指点，乱指挥，我和母亲竟然跪在那里整整听了三首歌的时间，而这三首歌几乎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

  等到我俩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我心中的怒火已经快压抑不住了，我甚至想大声的咆哮，问问到底是谁这么坑我？

  因为按照正常的流程，即便是最亲的人，也只需要听两首歌的时间，而两首歌说到底也不过是十分钟左右。

  我心中暗暗记下，看来这些所谓的亲戚里还是有那种恶心人的东西的。

  母亲的受伤的胳膊也在我回来的第一时间看到了，只不过我看到的时候是在奶奶家，而不是在她的身边。

  我看着那缠满绷带的胳膊，又看着他在烈日之下被晒得有些浑浑噩噩的样子，一时间满是心疼。

  但有些东西就是这样，有些人就是这样的恶心，有些事就是这样的，令人难以启齿和唾弃，父亲走的时候，这些所谓的亲戚就在背后旁敲侧击的将导火索引向母亲。

  而今天，他们又以各种下三滥的手段，在背后操纵着我们娘俩。

  或许这所谓的牵连，只能等到奶奶也逝去的那天，我才能彻底断开。

  有时我甚至会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等到我们这些所谓的亲戚和自家人都走完了整个流程之后，时间也来到了下午，接下来便是乡里乡亲之间的前来拜访他们负责鞠躬，而我负责还礼。

  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斜火红的夕阳映照在整个院落中，而我也已经疲惫不堪。

  再之后，便是所谓的上祭，上祭从夜晚开始，晚上七八点钟，一个个亲戚们纷纷跪在灵像前哭爹喊娘，那场面就像是他们家也出事了一样。

  等到整个祭奠仪式结束后，已经是深夜九点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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