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为民就这样心惊胆战的过了两日，每天做的事情也都大差不差的，无非就是挖药晒药，挑水劈柴，剩下的时间里他就在自己的屋里读书写字。

  一切好像都恢复到了正轨，先前的种种就真如同是做了一场梦般，郑为民那颗始终的都不安的心终于是平静了下来！但是如若每天没有那碗苦药汤子就更好了！

  外头的天色开始渐渐的暗了下来，郑为民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就在这时屋外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为民哥！我进来咯？”

  郑月华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门，手里依旧端着那碗让郑为民感到痛苦的药汤。

  “月华，我可以不喝了么？”

  光看着那颜色都感觉自己嘴里已经开始泛起了苦水！真的就不想喝了啊！那玩意儿光闻着味就感觉十分苦涩，心里都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把这山上的黄莲都熬到这碗里来了！

  “那怎么行啊！这可是爹专门给你配的方子，你看你喝了两天气色都好了不少呐！”

  郑月华笑脸盈盈的把碗往前送了送：“为民哥你该不会是怕苦吧？”

  郑为民抿着嘴，接过碗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干脆的一仰头！

  那股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整张脸都拧巴在了一起，这到底是煮的都是些什么怎么这么苦！关键它不但苦还涩口！

  见人已经把药喝了，郑月华也不急着走，微微低着头有些羞涩的问起了郑为民来：“为民哥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郑为民还没有从那股刺激的味道中缓过神来，连连抬起衣袖擦着嘴。

  “哎呀，明知故问！就是我们的婚事嘛。。”

  说起这事儿来郑为民不知道为何心里有些许抗拒，并不是很想谈及此事。

  可他知道郑月华那性格若今天自己不说个所以然出来，她怕是不会罢休的！

  “你一个女儿家家的跑来问这些？”

  “那有什么不能问的？我就是想知道你心中到底是作何想法，若是。。”

  郑月华脸红的都快滴出水来了，手一直绞着衣角把头埋的更低了些：“若是你不愿意的话可以趁早告诉爹去，有些事情总归是不好勉强的！”

  郑为民刚想说什么突然脑子里响起了一道说话声！那道声音很是温柔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没大听清对方说的是些什么话，郑为民又认真的仔细听了听。

  月华，能与你成为夫妻是我毕生所求。

  月华，你将是我郑为民一辈子的妻子。

  月华，我一定会考上功名给你一个富足的生活！看着你每日辛劳我心甚至疼痛。

  在听清楚这些话语的时候郑为民的脸色很是难看！这不是他自己的声音么？

  半晌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郑月华有些不安的抬起了头，眼前的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都没有聚焦在自己身上，那难看的脸色显得他好像有多为难似得！

  郑月华拿起放在桌上的碗转身就朝着门外走去！

  “你若不是心甘情愿的话，就与我爹说去！”

  郑为民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对方丢下这句话后身影迅速的消失在了拐角处！

  算了算了，明儿再找她解释一二吧！

  郑为民只感觉自己头都快要炸了！太阳穴一阵阵胀痛！干脆也不洗漱了直接脱了衣裳上榻，才将将闭上眼睛立刻就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郑为民迷迷糊糊之间发现屋里有微弱的橘色火光在轻轻晃动，一道瘦弱的身影就坐在自己不远处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身影？？！！

  瞌睡虫一下就飞走了，大脑霎时变的无比清醒！郑为民猛的翻身坐起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啊好痛！不是梦！

  “谁在那！”

  自己的话音才将将落下那道身影幽幽的转了过来，橘色的烛火照耀在她有些瘦弱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夫君是我呀。。”

  “月。。月华？”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郑为民总感到有哪里不对，也懒得计较对方的称呼问题，眼下只顾得上再三确认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看到周围那熟悉的一切时，这才狠狠地松了口气！

  想到屋里还坐着的人心里顿时恼火起来，说出的话也带上了怒意。

  “郑月华你怎么回事？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屋里来做什么？”

  “夫君这是睡糊涂了？”

  郑月华那消瘦的脸庞上爬满了疲惫，只抬头看了一眼对方，继而埋着头继续着手中的针线活：“也是，爹最近身子骨越发的不好了，你也跟着操劳了不少。”

  就当郑为民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声婴儿的啼哭吓得他一个激灵！

  “什么东西！？”

  郑月华抿了抿嘴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郑为民，随后朝着床榻走去。

  见到对方朝着自己走来，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退去：“你。。你要干什么？”

  可对方压根没有理会自己，而是从床榻上抱起一个襁褓，襁褓里一个小婴孩正张着那没有牙齿的嘴哇哇大哭。

  随后便坐在床榻边撩开衣裳开始给这小孩喂起了奶。。

  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的郑为民在震惊和惊讶的同时又生出一股本应如此的奇怪感觉来！两种矛盾的情感在他脑海里极限拉扯互不相让！

  大脑还来不及过多思考，郑为民那嘴巴就先一步发了声：“郑月华你为何变得如此不知羞耻？！你竟然当着我的面就撩开衣裳。你你。。”

  又看了一眼那艰难吮吸着奶水的婴孩，顿时怒从心中起，不顾一切朝着眼前的人吼道：“好你个郑月华！这是你跟谁生的野种！？居然敢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抱到我屋里来了！”

  那些刺耳的话语简直就像一把刀子直直扎在了对方身上，郑月华实在受不了了抬起头皱着眉头很不客气的给怼了回去：“郑为民你是不是有病？你要是有病明儿一早自己起来抓点药吃吃。这是谁的孩子？呵！这是我跟你这个狗东西生的孩子！”

  郑月华越说越气两下蹬掉鞋子上了床，抱着孩子背对着对方躺下不再理会。

  看对方那生气的模样不像是作假，郑为民整个人都不好了，手指插进头发里死死的抓着自己的头皮！

  这都是怎么回事？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大脑一片混乱越是回忆脸色就越是惨白，最终承受不住晕死在了床上。

  。。。。。。。

  “郑为民你还在发什么呆啊，快起来队伍要出发了！”

  被人推的摇晃，郑为民猛的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火盆里还有黄色的纸正在燃烧着，他自己则是跪在跟前一手拿着黄纸，一手正往火盆里送，那纸已经被点着了，火苗正快速的往上窜动！感觉到有些发烫，连忙把快要烧到手的黄纸丢进了眼前的盆里！

  看着房中挂着的白布，还有正中间摆着的那口棺材。。。。

  这又是什么情况？谁死了？

  郑为民丢下手中的黄纸就想要站起身来，手掌触摸到身上有些粗糙的手感，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着麻衣腰上还系着稻草编的腰带。。。

  “为民你还在干什么？快端盆啊！别误了时辰！”

  耳边尽是说话声，哭泣声，催促声！嘈杂的声响一股脑涌入他的脑海里，紧张的他汗水都打湿了衣襟！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门，又是怎么上的山，最后又是怎么回的家。

  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帮忙的村民吃过晚食后都陆陆续续回了家，喧闹的院坝顿时安静下来，郑为民坐在屋内的长凳上发着呆，神情麻木且空洞的盯着远处的黑暗里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郑月华端着碗药汤走到了他的跟前：“喝了早些休息吧。”

  “你爹都死了，我还要喝这药吗？”苦涩的味道一直往鼻腔里蹿，郑为民看也没看来人一眼，眼睛依旧直勾勾的盯着远处。

  “是呀，快喝吧！”

  郑为民接过那碗苦的他发颤的药汁一口就灌了下去！其实吧这药喝习惯了好像也没那么苦。。。

  把碗递还给对方，郑为民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就开始脱起了衣裳，一边脱一边往床榻上走去，随后直接倒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嘴角边还残留着深褐色的药汁。

  郑为民这一觉睡的很长，长到自己受不住腰酸背痛的感觉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啊！！”

  这才刚一睁开就和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来了个对视！郑为民不由的惊吓出声，歪着头就往旁边挪！

  “你醒啦？”

  耳朵里传来了女人有气无力的声音，对方说话时呼出来的热气带着浓浓的药味喷洒在他脸上。

  “你。。你是谁？”

  “为民哥，你不认识我啦？”女人抬起满是茧子的枯瘦手掌摸着自己的脸：“是我这副模样不好看了吗？”

  “我不认识你，你让开。。不，你快些出去！”

  郑为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四肢百骸酸软无力，就连多说两句话都累的汗流浃背！那种不安的感觉又重新爬上了心头！

  “为民哥，我爹的人血馒头好吃吗？”

  “你是。。你是郑月华？”

  眼前的女人已经瘦的像根竹竿似得，那打着补丁的衣裳挂在她那瘦弱的躯体上，就如同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裳一般空荡荡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快点让开。。”

  女人笑了，只是那笑容着实有些渗人了：“那药汤好喝吗？”

  “毒妇！你对我做了什么？”

  说话太快太急，郑为民只感觉到大脑一阵眩晕，眼前更是一阵阵的发黑：“我要报官！找村长来我要报官！”

  “嘿嘿嘿。。哈哈哈哈哈。。”

  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模样的郑月华不知道从哪端出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汤，一手按住郑为民的胸膛一手端着碗朝着对方慢慢逼近。

  “为民哥乖啊，来喝药了。。。”

  “我。。我不喝。。拿开快拿开！来人！来人啊！”郑为民如蛆般不停地扭动着，眼睛盯着门外大喊起来！

  “不喝？那怎么行呢！给我喝！”

  女人那满是茧子的粗糙手掌掐住了他的下颚，面目狰狞的把药往他嘴里灌去！

  对方灌的太猛，挣扎不来的郑为民被迫的开始吞咽起来，药汁顺着嘴角流到了脖子上随后又打湿了身下的床褥。

  “哈哈哈哈哈。。好喝吗？肯定很好喝吧？”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郑为民被呛的难受，直到那碗药灌完了才扭过头猛烈的咳嗽起来。

  随即立马挣扎趴到床边，手伸进嘴里使劲的抠着！呕。。咳咳。。呕呕。。咳咳咳。

  可是不管他再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就连眼泪都抠了出来那进嘴的药汁硬是一点都没吐出来！

  “呕。。你给我喝的是什么。。呕呕。。”

  “喝的是什么你尝不出来吗？”

  郑月华蹲在地上，饶有兴味的看着眼前那就跟马上要现原形的人：“这不就是你给我爹喝的吗？”

  郑为民惊讶的抬头，嘴角扯出勉强又难看的僵硬笑容：“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的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了，扯着嘴开始疯狂的大笑起来：“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不是你先给我们父女的药里加的吗？我还以为你很喜欢所以也给你加了哦！你看我对你好不好？”

  女人说着说着，凹陷的眼眶里突然开始冒起了血水顺着脸颊一路往下流淌，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很快就聚集了一小滩！鲜血的红把那原本就蜡黄的脸衬托的更加病态了。

  此时此刻的郑为民早就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差别，不明白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过往的种种如画卷般出现在脑海里，那一幅幅一张张的画卷快速的把他包裹其中，越裹越厚，越来越大！

  郑为民突然开始又哭又笑起来，其中还伴随着他那虚弱无力的咳嗽声。

  “哈哈哈哈。。老东西敢阻挡我的路！该死啊真该死！”

  “呜呜呜。。我只是想去科考，不想学那什么劳什子医术啊爹！”

  “哈哈哈哈。。老东西病的好！病的好呐！那就别怪我下手没轻没重啦！”

  “还有你这个臭婆娘！不不不不。。咳咳咳。。还有那叫来娣的！也不看看你们那副鬼样子也配的上我？”

  “你们全是癞蛤蟆！呱呱呱。。你们全是臭蛤蟆！嘿嘿嘿。。”

  。。。。。。。。。

  “我敢肯定这一次他是真的疯了，咱们是不是玩脱了？”

  躺在破庙里的郑为民此刻还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不断的扭曲着，手脚一个劲的乱踢乱抓！

  瞧他那副样子，再加上这破庙里的环境整的跟中邪了似得！

  “这不是还没死么？疯了照样可以继续啊，难道疯了就能不吃不喝啦？”17说着抬手隔空狠狠地扇了郑为民一巴掌。

  “啪！”

  郑为民被这一耳光打醒了，睁开了那双充血的眼睛一个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大笑着冲出了破庙。

  “额。。。他跑了！”

  “嗯，我看的见！”

  17再一挥手，一个满身脏污的疯子出现在了郑家村的村头，一路跌跌撞撞又哭又笑的说着什么朝村子深处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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