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洛身形一顿，整个人瞬间愣住。

  陆清珏拂开她嘴角的发丝，继续道：“我心许一人，在金顶惊鸿一瞥，她故意撞上我的剑，落于凡尘，我知神妖不得相恋，可我想试试，我犹豫过，也懊恼过……也因为私心作祟，伤害了她。”

  “虽然她恨过我，也伤过我，想杀我，可我知道，情之一字，万箭穿心，终不得解。”

  他痴痴的看着桑洛：“洛洛，如果妖族立于六界是你的梦想，那我的执念，便是护住你和众生。”

  桑洛双唇颤抖，声音发颤：“可代价却是用你的命来平息这一切，你会烟消云散，永不超生。”

  陆清珏凝着她，目光神情又执着：“烟消云散，永不超生，我亦不悔！”

  呼吸凝滞，桑洛的眼泪在那一瞬间决堤而出，混合着金色的雪雨，簌簌落下。

  陆清珏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洛洛，我记得所有的一切。”

  “我知你的心愿，你为了妖族不平，你想洗清妖族的罪名，你想让九州之上，六界之下，每一个生灵都能被平等对待。”

  “我见过杀伐决断的你，见过善良的你，有血腥，有怨恨，有痛苦，有执着，我都知道。”

  “我曾以为会有时间慢慢改变这一切，可现在来不及了。”

  “所以，我唯一想告诉你的是，我愿意成全你，哪怕被神族除名，哪怕被天道放弃，即便万劫不复，我都愿意。”

  雨越下越大了，下方汹涌奔腾的岩浆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开始熄灭。

  陆清珏说着话，身形一点点消散，变成半透明。

  桑洛感觉握在掌心的触碰开始变得那般不真实，她意识到什么，慌乱的将全部妖神之力化作治愈之术，不断输送到陆清珏的体内，但眼前的身影，却依旧在消散之中。

  她双眼早已被泪水模糊，慌乱无措的喊道：“别说了，陆清珏你别说了，我告诉你，我不会原谅你的，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

  “你以为你知道我曾经算计过你，你我之间的账便能一笔勾销了吗？不可能，你曾经那般对我，你还杀了那么多人，我都还没跟你算账，我说过我会亲手一笔一笔向你讨回来，你不能死，你明白吗？”

  “妖族如何，那是我的事，我和鸿钧之间不死不休，那也是我的事，不要你插手，你快将神力收回来，你听明白没有？”

  说到最后，她声音透着无力的颤抖，语无伦次的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可掌心的触感，却逐渐消失，眼前的人，身形淡到了极致，风雨飘摇下，随时都会消散。

  她终于放任自己哭出了声：“陆清珏，你别这样，这不关你的事，你别死……就算要灰飞烟灭，那个人也应该是我，你是神，你要选择众生，就应该让我去死，让我去，你停下来，停下来啊！！！！”

  陆清珏却抬起已经半透明的手指，轻轻拂掉她眼角的泪，缓缓道：“可我只想选你，即便永不超生，我都选你！”

  一句话，犹如九天劫雷，直中桑洛眉心，她张大着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颤抖着看着眼前逐渐消失的人。

  隔了许久才缓缓找回声音，音色沙哑：“我没有原谅你，你不能死！！！”

  陆清珏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婆娑，即便是神，也有许多无能为力之事。”

  桑洛心口剧痛，火烧火燎的无法再发出一点声音。

  上方，陆清珏的声音再度传来：“好好活下去！”

  桑洛泪眼模糊看着他。

  陆清珏对她说道：“恨一个人，太累了……”

  “别恨了，忘了我吧。”

  他目光认真，声音坚定到近乎决绝，可还不等桑洛说话，他的面容也已经开始透明，眉心间金色的神印也开始一点点消散。

  桑洛环住他肩膀的双手，也在这一刻失去了力道支撑，手掌直接从陆清珏的身体穿了过去。

  她慌乱惊愕的抬起头，模糊的泪眼撞进陆清珏温柔炙热的目光中，那漆黑的双瞳中，映出她瘦弱慌乱的身影，目光满是爱慕眷恋，带着镌刻于心的凝视和不舍，就那样看着她……

  然后，在她眼前，一点点暗淡透明。

  桑洛凄厉的喊了一声，想留住他，双手却扑了个空。

  眼前的人，最后一点实体消失，在她的掌心中，化作万千绚烂的星光，消散于飘摇的风雨之中，随着漫天金雨，流淌世间。

  桑洛踉跄两步，差点倒地，却被一股温柔的风拖住神情，她睁着双眸，一动不动，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呆呆的看着眼前绚烂的星光，和簌簌而落的血雨，呼吸凝滞。

  雪雨漫天，星光绚烂，一道龙形虚影自雪雨中低吟咆哮，龙尾盘旋在她周身，然后……消失不见。

  怎么会这样？

  桑洛不敢相信，这个纠缠了七十年，有过爱，有过恨，说过要纠缠生生世世的人就这样死在她的面前。

  万劫不复，化为灰烟。

  可最后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忘了他？

  下方初夏和无极冲了过来，无极脸色煞白：“神尊，神尊？？？”

  四周没有丝毫回应。

  初夏扶着桑洛，声音仓皇：“神女，他……陆清珏他献祭了！”

  无极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桑洛安慰道：“桑洛，你别着急，还有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虽然这般说着，但他语调急促：“对，你是妖神，你可以……你有治愈重生之能，你可以救神尊，对不对？”

  可还不待桑洛回答，那边逢灯却道：“没用的！”

  “你闭嘴！”无极怒道。

  逢灯失魂落魄的道：“我说过没用，神尊不会活过来了。”这般说着，他看向桑洛：“即便是妖神，不管是蕴魂转生咒，还是妖神的至于重生术，都无法将师尊救回来！”

  无极飞身一脚便踢了过去，尤嫌不解恨，揪着他的衣领怒道：“我让你闭嘴你没听到吗？你再诅咒神尊，我杀了你！”

  可逢灯却似乎感觉不到痛意，道：“对，你不知道，可妖神你应该知道啊，否则……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呢？”

  桑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逢灯扯出嘴角凄凉一笑，看向桑洛：“我什么意思，妖神不明白吗？你被抽了妖骨，跳下血阵，没有来世，你怎么可能归位呢？可你偏偏活了过来，所以你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对吗？”

  看着桑洛苍白惊愕的脸，逢灯绝望的道：“那是因为，我家师尊用了他仅剩的神髓，换了你的转生和当年那些在血阵之下被残害的生灵复活，所以你妖神归位没有天惩，连鸿钧都对你无可奈何，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能堂而皇之的在六界行走？”

  “可他只剩下那三成神力，怎么会……”

  逢灯凄楚一笑：“是啊，怎么会……”他轻轻的说了一声，随即大声道：“所以他早就死了，你恨的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只早就死了，十年前，他用命换你回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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