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洛看向他，神色有些不解和愕然，后来双目一凝，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低头看着怀中神力在逐渐被抽离的糖葫芦，又看向远处的陆清珏，不可思议的问道：“你在说什么？”

  陆清珏看向她，目光深深，带着些许笑意：“没事，你和糖葫芦好好的，就都行！”说完，他又仔仔细细的看着对面的母子两人，随后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周身缓缓溢出丝丝缕缕的金色神光，那神光仿佛受到某种指引，全部流向昏迷的糖葫芦体内。

  桑洛问：“哪一步？”

  陆清珏挑了挑眉，深切的目光未从她身上移开半分，并不回答，只道：“我曾做过很多错事，洛洛……对不起！”

  桑洛眼底情绪涌动，看着他认真道：“你别做傻事，陆清珏，你如果听明白鸿钧的话，该知道今日一切，我亦可以阻止，我是妖神，所以你明白这代表什么，对吗？”

  陆清珏勾唇轻笑：“我自然知道！”

  桑洛双手握成拳，随后又慢慢松开，随后深吸一口气，才道：“鸿钧话只说了一半，当年的诸神之战虽然是鸿钧为了压制神族，可的确也与我有关，还有当年在金顶上，有些事情……你有权利知道真相，我本该早就和你说，可我也才恢复记忆不久，况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如果你知道真相后……”

  陆清珏带着笑意的声音道：“是你在金顶对我下魅术吗？还是你用美人计，妄图和神族联姻一起对付鸿钧呢？”

  桑洛惊愕道：“你……你都知道？”

  陆清珏轻轻歪着脑袋看她，笑容清浅：“可那又如何？我心甘情愿入局，洛洛……我唯一遗憾的，是以后再也无法护着你。”

  桑洛心头一颤，鼻尖涌上一股酸意，喃喃道：“怎么会？”

  陆清珏笑了一声，目光灼灼凝着她：“洛洛，没有人能蛊惑主神，除非……他自愿。”

  桑洛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大脑一片空白，半晌也只能说出一个字：“你……”

  她曾是桑洛的时候，那七十年的最后，她满心满眼都是恨，恨曾经的自己一腔痴情，恨陆清珏冷血无情。

  在归位成为妖神后，她想的也是将曾经受到的不公全部报复回去，要让所有欺压过妖族的人，血债血偿。

  所以她屠杀修士，围攻昆仑，甚至计划过将陆清珏的元神捏碎……

  可当她找回当年诸神之战的那段记忆后，她才想起来，这一切的起点，是她自己。

  桑洛看着和陆清珏一头银发，神力四散的模样对她说，他自愿。

  忽然间，万般酸涩齐齐涌在胸腔，有痛，有悔，有不可置信，有凄惶，还带着往事一点点侵袭。

  桑洛只觉得这些纷杂的情绪在体内齐齐爆开，但她却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话，只是低低的喊了一声：“陆清珏。”

  可刚喊完，她就发现乌云闭月之下，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带着些许清浅的香味。

  雨水滴落在她长长的黑睫之上，她眼眸不受控制的一颤，紧接着便听见周围有人惊奇的喊了一声：“现在怎么会下雨，还是金色的？”

  漫天金雨，在漆黑的夜幕之下，落进翻涌的岩浆，随着火光一起倾落进人间。

  桑洛头顶忽然出现一把青玉骨伞，替她遮掉漫天风雨，她透过金色的雨幕，惊愕的看向远处，又喊了一声：“陆清珏，你在做什么？”

  此刻远处的神只，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上，那一身月色白衣，却隐隐呈出逐渐透明的征兆。

  陆清珏神色依旧淡然，嘴角甚至挂着笑意：“做……你一直想做却不忍心做的事！”

  桑洛懵了：“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我想做的事，这雨是怎么回事？你快停下来！”

  可不论她怎么喊，甚至将孩子交给初夏后想冲过去，却被一道结界阻挡，而结界后，火光中陆清珏的身影已经越来越淡。

  桑洛拍打着结界，喊着让他停下来。

  这一刻，好像时间又回去了，回到了当初无能为力的小妖，被结界阻挡，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可现在不是了，她不是桑洛，而是妖神。

  她可以打开所有阻挡她的结界。

  当陆清珏看着扑向自己的小姑娘，感受着久违的柔软，还是忍不住伸手将人抱在怀中，轻笑道：“看着你这般为的担心，我很高兴。只是……”

  抬手握住桑洛试图用妖力阻止他身形消散的手，苍白的面容上闪烁着细碎的笑意：“如果你是想抱我，我非常欣喜，甚至十分愿意。但若想阻止，倒是真的不必了。”

  说罢，他垂着眸子，看她，认真道：“没用的，洛洛！”

  桑洛觉得自己快崩溃了，怒道：“什么没用的？你到底想做什么啊？这雨是你……对不对？”

  陆清珏轻轻抱着她，轻笑着安慰道：“没事的，不要怕洛洛。”

  桑洛仓皇的看着他：“你别笑了陆清珏，我怎么能不怕，你死了，糖葫芦怎么办？”

  那一句，不是在开玩笑。

  以陆清珏的性子，若不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若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他怎么会问她那个问题？

  这漫天的金雨，是能浇灭这岩浆，重塑这六界……

  即便他是主神，可也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到底需要多少的神力？那是创世之神才拥有的力量，他怎么可能做的到？

  陆清珏道：“如果这六界成灰，九州化为血海，这世间诸般生灵将无法继续存在，  你是妖神，心系妖族，而我是神，背负众生，你我之间，谁都无法看着众生陨落。”

  桑洛抓着陆清珏，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变淡，在漫天血雨之下，只觉心脏都快停止。

  她道：“可是当年妖族挑衅天道，才会有今日之果，这一切理应我来承担，我是妖神，我也可以救世，我可以！”

  鸿钧所要的，从来都是毁灭妖族，这一切的后果她应该承担。

  陆清珏微微叹了口气，将她抱在怀中，道：“洛洛，这六界清辉，九州繁盛，如果没有了你，这一切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在桑洛惊愕的目光中，他凄哀一笑：“我早就不配做神了，一个  存了私心的神，早就跌落神台，坠入尘埃！”

  他顿了顿，抬手捧住她的脸，目光热切执着：“而我选择，让和你众生，都好好活着！洛洛……我会化作风雨，归于尘土，永远看着你！”

  他声音轻柔，一如往昔那个端坐于高位的神只，慈目淡眉的看着芸芸众生。

  只是，此刻他的目光却执着贪恋的凝着她，随着越发浅淡的身躯，充满着不舍，充满着眷恋。

  桑洛不太敢相信，目光茫然又无措：“那又如何？然后呢？你要我看着你去死吗？”

  陆清珏抬手擦掉她脸上的雨水，声音清浅又柔和：“洛洛，你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可以留在神界，却为何要下界在昆仑数万年吗？”

  桑洛不明白这时候为什么话题转到这个上面，她急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为什么？”

  陆清珏笑着道：“因为神爱众生，亦爱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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