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宏观的宇宙尺度上，生命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就像是正常的新陈代谢不值一提。

  但龙子嗣不同，他们天生就拥有进入轮回转生的权力，无论宇宙如何变化，哪怕种族灭亡，他们都还会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这对于更多的种族而言，其实并不公平。

  死亡是生命最大的平等，无一例外。

  墓碑下面没有尸体。

  进入轮回。

  回归死亡之龙的怀抱。

  “你的意思是，你们死亡之后会直接整个消失？”

  黑塔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情况，旺盛的求知欲还是迫使她问出了口。

  族长的态度则是更加坦然，毫不避讳的承认了这一点。

  如此一来，有关白烬之地的传闻便很明显了。

  人家把办法都告诉你了。

  死亡，这就是进入白烬之地的钥匙。

  而且根据史密斯的经历看来，只要是进入了因菲诺的人，死亡都能进入白烬之地，没有人种的限制。

  白羽沉默的抬头，现在，他才算是真的了解了因菲诺人的特殊能力。

  生前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与能力，徒手碎石，甚至到了族长的等级可以凭借肉体，短时间突破大气的限制进入星空作战。

  死后尸骨无存，化作灵魂重新进入轮回，带着与生俱来的力量重新归来。

  哪怕轮回之后，不再是因菲诺人，不是龙裔也不重要了。

  因为他们注定会比先前走的更远。

  他们是命运的宠儿，也是命运的傀儡。

  因为他们没有自由，而且必然存在一个目前白羽不知道的缺点。

  否则因菲诺人的实力不会这么保守，应该更加离谱才对。

  他们的人生不会出现一点改变，一切按照固定的规律，人生像是一片庞大而寂静的死海。

  他们友善，他们和谐，这里的每个人都友好在到让白羽都打心里的喜欢。

  但他明白，与其说是社会规律的发展，这更像是命运在向他展示祂的世界。

  祂坐在那虚数之顶，高傲的俯视所有世界，以一个几近嘲弄的态度对他说

  “看，这就是我统治下的世界。”

  “一切都在进步，有赏有罚，一切都会走向一个既定的结局，每个人都有成功的可能。”

  但这怎么可能。

  因菲诺人的情况确实比起银河绝大多数生物起点都要算得上好，但代价就是

  他们的人生就像流水线上的程序，无论你走向何方，来自何处，最终的结局都不由自己选定。

  阿基维利死在了荒凉的星球上，将自己的最后化身自由，就是为了打破这既定轨迹。

  可惜的是祂没完全成功。命运一直看着这方世界。

  它为宇宙安排了注定到来的末日，是无人可以忤逆的死亡。

  彼时的诸天万界都要面临清算，无人能置身事外。

  这里很美。

  所以，哪怕为此，他想请命运赴死。

  “族长，如果有朝一日，你的人生将面临更多抉择，你会如何决定呢？”

  没头没脑的问题让族长愣了一下，他并不算聪明，但他毫无疑问是个人，在自由权柄分散之后，命运还无法彻底左右一个人的思想。

  白羽那宛若燃烧的双眸就这么安静的盯着他，不算宽阔的地下血池旁，四个人安静的等待着回答。

  “我的话……我会在族里重担放下以后，每天外出捕猎，最后死在最强大的巨龙口中，直到掌管死亡的主宰将我带走吧。”

  很幸福的画面，日出而起，日落而归的狩猎，日复一日的安定生活。

  沉默片刻后，他扭头继而看向黑塔道

  “那黑塔你呢？”

  所有人都不知道白羽这是发了什么疯，但他们都能不约而同的感受到这个看似年轻的男人身上，那股不知为何而起的悲伤与战意。

  “我的话……应该会选择一个我喜欢的活法吧？当我不再研究后，可能会开一家花店？又或者来一场永不终结的旅行，亲眼看看所有我学过的东西。”

  真是自由的画面，白羽隐约能从她的描述中看到少女流连花海，漫步于繁星的美好画面了。

  “螺丝……”

  “结论：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保护螺丝星的子民，这是身为我的义务与责任。”

  “是无意义的问题。”

  “建议：虽然还不清楚你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但请先冷静下来”

  白羽很清醒，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动emo了。

  他的思想总是会先入为主的向着失败靠拢，就像刚才一样，他满脑子都是一个想法。

  他们想的……是不是也被命运规划好的？

  很悲伤，但这是他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如果宇宙绝大多数人都愿意被命运统一，或者他们对于被命运统治毫不知情，那他的所作所为又是否有意义？

  消极而悲观，这是本来的他，但这就是他最真实的想法，他不会欺骗自己。

  这就是他迟迟不敢面对「虚无」的理由。

  他害怕会就这么沉入虚无的海洋，世间的一切离他而去，从此不留一点痕迹。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只是不想无意义的死去，不留下一点东西。

  虚无会分解一切，包括他存在的证明。

  “螺丝咕姆，虽然相处时间其实没有多久，但我了解这个人，要这么做。”

  “你给我清醒点！”

  一击玄冰构成的重锤将白羽锤飞，整个人坠入血池当中，白羽被这股的冲击逼得不得不从思考中回过神来，挨了一锤，但他除了流了点血以外，一点事也不会有。

  反而在这一刻，他才总算是回归了清醒的世界。

  “谢了黑塔。”

  情况可能十分恶劣，但还不能放弃，至少在这个世界还没有彻底摆脱命运之前，无论如何，哪怕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也不能放弃……

  感受着身下猩红而厚重，气息相当浓郁的不朽血液，白羽有了一个不错的对策，同时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谢谢你族长，这下我明白所有事情了。”

  面对白羽突如其来的改变，虽然还是一样摸不着头脑，被他神经性拉满的举动弄得措手不及，但见他重新恢复精神，在座的众人也是发自心底的开心。

  也许白羽自己都不知道，他能引发一个见面时间不过一天的陌生人关心。

  他也不知道，黑塔对他那感恩之中夹杂着的复杂心情。

  更是不知道螺丝咕姆为何要出言提醒。

  因为这时间虽短，但这种好像浑然天成的信任让他久违的感觉到自己并非一人。

  因为他们同为博识尊的信徒，共同走在于智识之路上的同行者。

  人生的旅途已经交汇，在他们天才漫长的生命中。

  他们不建议陪这位疯狂而孤独的独行者，完成一场未知的冒险。

  而部落的某个角落里，负责为他们引路的巡逻战士此刻被无数根细长的血丝吊了起来，一只大手化作软烂的血肉依附在对方头顶。

  在他剧烈的挣扎之下，好似被抽干了什么东西，在身体最后虚弱的抽搐一下后，随即停止了响动。

  一具真正意义上的因菲诺人尸体掉在了地上，身上猩红的长袍在夜风下猎猎作响，猩红嗜血的眼睛里满是对生命的狂热与激动。

  可行！

  既然真的可行！

  “呵呵……真是得感谢一下白羽啊……没有他抛头露面，我还真不能这么顺利。”

  随着他的离开，脚下阴影扭曲，像是一张巨嘴一般，将因菲诺人的尸体拖入其中。

  漫长的黑夜中，飘荡着恐怖的咀嚼之声。

  “快了，我已经能感觉到死亡的位置了。”

  “只要再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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