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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夜赴秣陵


“说啥呢,这是张天师的遁地之术,很快就到秣陵了。”秦溪的声音在谢裒身边响起。

  “溪弟也在啊……那就好了……哦对了,悦弟,方才有个贼人说要杀你!”谢裒忙道。

  “已被打走了。”王悦叹气道:“只可惜你的六位家丁有三位被害了。”

  “唉,我这边的六位全无生还……”谢裒沉声道。

  半晌无语。

  忽而黑暗中谢鲲的声音又响起:“希望明日能再上趟牛首三,搜寻兄弟们的司首,好好安葬。”

  “是啊,如果不是溪弟,只怕我同这几位兄弟一样,早被杀了。”王悦声音有些颤抖。

  “其实……若非张天师及时出现,恐怕我也要被杀掉了。”秦溪淡淡叹息。

  “钜子此言差矣,即便你无法击杀那两人,你想走他们也是拦不住的。还是因为钜子宅心仁厚,侠义非凡,不顾自身性命力保王世子,否则即便贫道赶到,一切晚矣。”

  张昭成虽答话,眼睛却一直闭着,很快又道:“快到秣陵了,咱们上去吧。”

  众人只听得一声大吼:“破!”

  头顶上立即炸开一大缺口,骤雨瓢泼而下,却仍被秦溪的气墙阻挡在外,一滴也进不来。

  众人很快便跃至地面,当然除了青竹和五花大绑的邹元清。青竹自然是秦溪一直抱着的,邹元清只被谢裒横在马背上,为防他咬舌,口中还塞了一大团破布,待跃上地面时,谢裒心里记着那些个家丁的仇怨,便故意将他丢在地上。

  邹元清满身泥水,浸在伤口中,疼的直哼哼,可全然没有再爬起来的能力,最终还是谢鲲又将他横在马背上,如同摆弄一袋粗糠。

  “前面一里地,便是秣陵县城门。”张昭成指着前方道。

  但此时地面上与地底下光线并无多大的差别。

  天幕漆黑,漫天都是狂躁的雨,四下一片蒙蒙,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只依稀辨别出此地已是牛首山脚。

  众人往张昭成所指方向慢慢行进,不多时便见到几处草庐,知是到了城外。在诸葛稷的提醒下,秦溪收了御风屏障,只全力护着青竹。众人全身立即被狂雨浸透。

  谢裒见秦溪仍然紧紧抱着昏迷的青竹,便欲将马让给他,但秦溪推辞了。毕竟策马而行远没有自己抱在怀里来的平稳。最终谢裒还是带上了小羲之。

  “张天师,难道你们龙虎山真的被……”诸葛稷问道。

  张昭成一声长叹,沉声道:“除了在外的教众,留守山上的所有弟子皆已魂归太清。他们攻山之时,贫道恰在淮南拜访太守王旷,无暇顾及龙虎山,以致天师道有此灾祸,实在是愧对师祖。”

  “那张天师可知攻山者究竟是何人?”

  张昭成默默摇头:“贫道收到消息时只说攻山者衣着各异,功法繁杂,自山脚一路杀上山,看不出何门何派,为首者骑乘一巨大雪隼,擅使飞刀,屠戮者众,护山的祭酒紧急求援。再收到消息时已是附近的教众驰援,但攻山者已退,整座龙虎山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道观书阁皆尽焚毁,似人间炼狱。为稳住其他各地教众切莫妄自寻仇,贫道嘱咐知情者封锁消息,本以为能保护其余教众免受仇杀之灾,却未曾想这群贼人居然追杀到江东!”

  “如张天师所言,这为首者我倒是认得。此人名为月白,平日里住在吴县以南馆娃宫,师承鬼谷,表面身份算是百家盟的智囊  。”秦溪瞥了一眼附在马背上直哼哼的墨绿道袍老者:“说起来,月白与明虚道长还算同为百家盟的骨干,没想到竟然故意泄露明虚道长消息,差使此人及其他四人痛下杀手!”

  “百家盟……若是百家盟出手攻山,确实功法繁杂,无法看出何门何派,会不会是百家盟内有分歧,或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所有事情都是那墨梁授意所为?”诸葛稷皱眉道。

  “不好说……”秦溪看着怀中虚弱的青竹,眉头紧锁。

  这所谓百家盟,已然分不清是善是恶。

  如青竹般出身邪派毒宗的女子,行的俱是侠义之事。

  如月白般出身先秦古派的书生,却比任何人都来的阴险。

  那身为百家盟主的墨梁,究竟是善是恶?

  “贫道的天师道虽入了百家盟,可从未与其他派系有过任何冲突啊。”张昭成十分不解。

  “有些谜团,看来只能从这老道士嘴巴里知道了。”诸葛稷盯着在谢鲲马背上痛苦哼哼着的俘虏,已在盘算着一会儿怎么撬开这个人的嘴巴。

  “张天师……与琅琊王氏一直熟识  ?”秦溪试探问道。

  “不算熟识吧。琅琊王氏自武帝时就尝了解天师道道义,也算是天师道的普通信众,但贫道此番亲赴淮南,实则是因为时局所需。”

  “你们天师道想借琅琊王氏扩大影响力?”谢裒思忖道。

  “不错……”张昭成也不隐瞒:“和所有江湖门派一样,天师道也想重现三代天师在位时之繁盛,而龙虎山处于南地,睿王与琅琊王氏携手南下,本是天师道极大机缘,谁曾想竟有屠山之祸。”

  “那为何不投我父亲王导,却投旷叔而去?岂不是舍近求远?”王悦很是诧异。

  “自然是选容易接洽的了。”张昭成语气有些尴尬。

  “容易接洽?”王悦满脸狐疑。

  “张真人的意思是,导叔、敦叔依托睿王殿下坐镇建邺,门庭势大,并不会以天师道为尊,但我们家处南北折中之地,已是两方角力之所,战祸避无可避,恰需天师道这样的强援。”坐在谢裒马上的小王羲之脆生生道。

  “小羲之倒是看的真切!”谢裒由衷赞叹。

  “可是事实也证明了,悦哥哥比你更需要张真人的保护呢。”王悦两手一摊,颇为无奈。

  “悦哥莫急,此番羲之奉父命与张真人来建邺,再也不走啦!”

  “真的?”王悦十分欣喜。

  “嗯嗯当然,家兄现下不是也在建邺嘛,家父的意思就是让张真人教我们两一些道法,以备不时之需。”

  “那我可以学吗?”王悦两眼放光,且不说昏倒前见识到的秦溪的神通,就拿刚才张天师施展的遁地之术,也足以应付所有危险场面了。

  “王世子开口,自然求之不得!”张昭成亦面露喜色。

  对于江湖门派而言,能傍上王家这只粗壮的大腿,恢复元气也就是数年的事,若是能更近一步踏入朝堂,成为国教,那可真就一步登天了。

  大雨中,高耸的城楼在黑夜里显现,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城楼下,窄小的甬道内有数盏摇曳不定的火光,守城的兵士靠着城墙,正打着瞌睡。

  远远地,马蹄声声,踏在水坑里啪啪作响,即便在瓢泼的雨中也十分突兀。

  守城的兵士瞬间被惊醒,大喝道:“什么人!”

  谢裒压低声音对焦安道:“我们只是来借宿一宿,尽量不要太过张扬。”

  家丁焦安点点头,朗声道:“官爷,小人乃家住城北的焦安,与朋友结伴游牛首山,天色晚了,又下大雨,想回叔父家住一宿。”

  “焦安?你可是焦捕头?”那兵士突然来了精神,三步并做两步迎上来,丝毫不顾甬道外的倾盆大雨。

  焦安闻言一惊,也快步迎上,终于看清了兵士的面容。

  “纪贤弟!”

  “焦大哥!真的是你!”

  两人见面十分熟络,焦安忙招呼众人到甬道内避雨。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守城?你不是之前在老爷帐下作侍卫?”

  “哈哈,守城的当然不是我一个,另一人你也认得。”焦安往城内一株大树下一指。

  焦安望去,一名兵士头盔丢弃在一旁,头发胡子花白,手边丢了个酒坛子,正在酣睡。

  “大刀老周?!”

  姓纪的兵士微笑点头,正要高声呼唤,却被焦安压住。

  “罢了,我只是暂住一宿,明日便走,莫叫他了。”焦安拍了拍兵士的肩膀,心知两人恐怕在县衙受到了不公的待遇:“如果你不想在这干了,哥哥另有一些其他的门路,尽可找我。”

  兵士无奈一笑:“你也知道我家情况,走不开呀。你是去满福楼吧?这么大雨,弟弟我也不留你了,快去吧!”

  焦安略一抱拳,示意大家快速进城。

  “咦!”秦溪与谢鲲经过时,兵士神色立即严肃起来。

  秦溪怀中抱着的女子浑身是伤,而谢鲲的马上,五花大绑着一个人。

  “这……”兵士询问着看向焦安。

  “贤弟,我们方才在山上遇了仇家,就是此人!”焦安指着被捆在马背上的邹元清:“此人剑术高超,阴险异常,偷袭致我们同伴重伤,好不容易擒下。此番回来,一是要尽快寻个医家救人,二是欲再审问下此人问清背后主使,还请贤弟行个方便。”

  兵士闻言,再次扫视一番众人,眉头微皱,思虑片刻道:“既是焦大哥开口,定然没问题,只是焦大哥切莫在城内杀人,你也知道我们老爷。”

  焦安郑重地点了点头,一拱手道:“谢过贤弟了!”

  很快一行人便走在秣陵城内的街道上。雨渐小,青石板的路面湿哒哒的,微有些滑,左右房户飞檐雕栏,悬挂的灯笼在风雨中轻轻摇晃。这秣陵县虽无吴县的雅致,也不及建邺的奢豪,但也不失为一座繁华的小城。

  约莫又行了半个时辰,远远见街角处一座气势恢宏的四层楼阁,匾额字迹浑厚有力,正是“满福楼”,只是大门紧闭,已然打烊了。

  “这便到了!”

  焦安当先冲上前去。

  ……

  秣陵城楼下,醉酒的老周被兵士粗暴地唤醒,睡眼朦胧地看看天。

  “嗯?换班了?天还没亮啊!”

  “老周,你来守一会,我突然腹痛不止,要去讨副药吃吃。”

  “哦……好吧……你是不是淋了雨着凉了?”

  老周捡起地上的头盔,倒出里面的雨水,甩了甩便套到自己花白的头发上,三步一晃地走到甬道内,拿起倚在火旁的一柄长刀,在甬道中间席地而坐。

  兵士也不答话,回头瞥了一眼老周,飞快地消失在巷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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