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矜回到柳宅，柳筝已经把屋内的痕迹清理完毕，正捧着一本医书在看。

  当年宋云矜前往法兰西留学，柳筝也跟了过去，她为宋云矜陪读，也旁听了护理专业，故而对医学一途颇为了解。

  见到宋云矜，柳筝把书放到她面前道：“你看看这个。”

  宋云矜拿起来看了一眼，有些讶异：“性格分裂症？”

  柳筝点了点头：“你今早和我说完阿拾与谢七爷的事后，我觉得他的情况不像是隐瞒，更像是病。你看，你说的情况和这书上的一模一样，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做到与另一个人完全切割，除非他有人格分裂症。”

  宋云矜莞尔，抬手把书合上：“旁人或许如此，但谢七爷绝对不是。”

  见柳筝一脸困惑，宋云矜便同她解释。

  在她确定谢七爷就是阿拾之后，就把他们相识之后的每一次见面，都仔细回想了一遍，最大的破绽，就在阿拾带着她第一次见七爷那次。

  她故意留在阿拾身上的红印子，并未出现在七爷身上，这只能说明，谢悄早就发现了这个红印子，将计就计，演了这一出确认身份的把戏。

  最重要的是，双重人格不受人的意志所控制，做不到随时切换性格，而那日的阿拾和谢七爷却是无缝衔接。

  这足以说明，他不是有病，而是有意隐瞒。

  听完宋云矜的解释，柳筝面露着急：“他故意隐瞒了身份接近你，是不是发现了你的身份？”

  “我也在想……”宋云矜说着，顺手拉开了窗帘。

  柳筝连忙又拉回去，却听宋云矜在身后叹了口气：“他早就发现了。”

  柳筝正整理窗帘，闻言手微微一顿：“什么时候？”

  “应当是今天早上。”

  “那他有没有因为此事，对你怎么样？”柳筝关心地问。

  “他只是让我每日为他换药，还要为他隐瞒伤势。”宋云矜走到窗边，抬手拉开窗帘，任由屋外的阳光倾泻而入，她望着那耀眼的光芒，若有所思道，“他废掉了谢三爷的双腿和手腕，便是正式跟谢老太太宣战了，接下来的局势可比我想的要有趣的多。”

  不论他接近她的目的是什么，她都要借用他的手再搅一搅，怎么也得把唐家派对搅出点浪花，当然，越大越好。

  二人正说着话，电话铃声忽然响起，宋云矜拿起话筒，便听到那头传来伙计着急的声音：“东家，不好了，日本人来公司闹事了！”

  ……

  云集山庄绣品公司的门口，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路边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车，车内坐着一名长胡子老者，穿着清代的马褂，留着长长的辫子，看起来一脸严肃。

  过了片刻，一个仆从模样的青年飞奔而来，站在车外恭恭敬敬行了老式的吉祥礼，见老者微微点头，便趴到窗边一脸兴奋道：“三长老，日本人确信是云集山庄的人抢走了那批绣品，这会儿已经上门讨要，一进去就传来好大的动静。”

  这位老者正是余老夫人背后的军师三长老。

  听罢仆从的话，余三长老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慢条斯理道：“昨儿个咱们大少爷，跟那个姓冉的把老夫人架起来，真以为咱们老夫人是好惹的么？”

  昨日，宋云矜和余程风在余家闹出的动静，转头就传入余三长老的耳中。他立刻去余家探望，并照着余老夫人的意思，把余程风负责的船都停了。

  余老夫人因为被宋云矜摆了一道，根本咽不下这口气，让余三长老当天晚上就要想出一个办法置她于死地。

  余三长老正苦于没有对策，没想到到了后半夜，就收到东洋会社被抢的消息。听闻原本要送去东京参展的宝物一夜之间蒸发，其中还有那批宋云矜被抢走的绣品，余三长老马上就想到了法子。

  仆从讨好地说：“要不怎么说，老夫人谁都能离，就离不了您，一封举报信送到东洋会社，就把事情都解决了。”

  余三长老捻着胡须道：“东西丢了，可不得差人去找么？老夫也不过是为日本人多指一个去处罢了。”

  “您可真是算无遗漏。”仆从竖着拇指道。“东洋会社的人听说丢的那批刺绣就藏在绣品公司内，马上就上门找这个冉小姐确认情况了。”

  “一个下九流的裁缝，也配称小姐？简直是弄脏了这个称呼。”余三长老声音一冷。

  “对，就是个小裁缝，开了绣品公司，也改不了她下九流的身份。”仆从连忙改口，又忍不住担心道，“可是日本人要是没从绣品公司找到那批绣品，那她也没什么损失啊？”

  余三长老听了这话，这才恢复了先前的得意之色，“老夫在山东和日本人打过交道，这群矮子是进了山，能把树叶都薅光的主。上了门，就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就算绣品不是这个小裁缝抢的，日本人也会找各种理由，把云集山庄的所有绣品都抢走。没了绣品，云集山庄就别想开业了。”仆从茅塞顿开，高兴地说，“那咱们老夫人的气，应该也消得差不多了！”

  “瞧瞧，就这点出息？真把自己当那个老太婆的狗了？”余三长老嫌弃地看了仆从一眼，“咱们要的，是她被日本人带走。”

  “您老说得对，这个小裁缝能跟大少爷摆了老夫人一道，说明他二人关系匪浅。”仆从咂着嘴琢磨了一下，又道，“日本人这会儿在气头上，要是找不到劫匪，指不定会抓冉明姬泄愤，到时候，咱们就可以把大少爷也扯进去。”

  一旁的司机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大少爷要是进去了，指不定会遇到什么不测，余家可没有了家主，剩下个傻子二少爷连废物都不如，就算是余老太婆也不成气候，最后这偌大的余家，不就是咱们爷说了算！”

  余三长老心情愉快地拍着腿，哼着小曲：“坐山观虎斗，坐享渔翁利……”

  他在余家经营多年，可算是到了翻身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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