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幽幽，夜色正浓。

  城西品香楼外红灯高挂，灯火阑珊处，各色佳丽花枝招展、浓香飘飘，城东卫府的哀乐与白灯，显然并不能影响到这里。

  品香楼三层玉香厅内，两座大香炉飘着桂兰之气，一位中年人正拿着满脸络腮胡去蹭着边上的小娘子，那小娘子娇喊连连，欲拒还迎的姿态让中年人哈哈大笑。

  只是，这声音在玉香厅里显得并不是非常大，因为这厅内还有五位男子，他们直接、间接也制造了许多声响。

  酒过三巡、摸过五遍。

  满脸络腮胡的中年人，他从小娘子裙下拿出了毛茸茸、湿漉漉的大手，甩了一甩，再往身前案桌上一拍，小酒杯都跳了一下：“卫家应该都找上门了吧？那事咱们哥几个，怎么说啊？”

  场内安静了片刻，一位精瘦老者举起了酒杯，朝络腮胡男子遥遥一敬：“成老弟啊，那大夫人确实美的让人流口水，可二元镖局、天虎镖局，如今和卫家一般，都挂着白灯笼哟。”

  “李老头说得在理啊！万一再遇上什么事，咱们几个能比那断魂虎更能扛？”

  “咱们说起来叫东仙六大镖局，可那卫大彪哪一次不是去外边找人？过去他们对咱们爱理不理的，除非让那大夫人上门谢罪，嘿嘿嘿。”

  “老六，咱们几个二流的，怕是驾驭不了那仙子似的美人哟！要我说，有高个儿顶着，咱们跟着跑跑腿也就得了，要是没有的话，卫家这趟邪乎着呢。”

  络腮胡男子又在小娘子身上摸摸搜搜，看着角落是没说话的一人，大声的问道：“赵老弟，你们云起镖局，怎么说？”

  “我觉得祝大哥说的对，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卫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姓赵之人被小娘子搂着，满脸通红的说：“要是实在推脱不了，咱们各家就都出点人，有人顶上边，咱们就上些熟手，要是没人顶着着，咱们就丢些生手过去，反正卫家给的银子怎么也够安家费了不是？”

  被唤作老六的胖子一拍桌子，搂着身边丰盈的女子，大笑着说：“小赵可以啊！我觉得行，哥几个呢？”

  稳赚不赔的生意当然人人爱做，胡子镖局、三水镖局、东宇镖局、云起镖局、仙锋镖局、必达镖局，至此东仙城六大镖局就在这品香楼里达成了共识，真枪实弹的战斗也至此拉开序幕。

  夜色更浓，香气更重。

  ……

  嗅着那淡淡的檀香味，张太守拿起瓷白茶碗吹了口气。

  “太守大人，此事本不该我这妇道人家来问，可那管事的也不知怎么回事，老是见不到您，真该打发到乡下种田去。”陆妙真那窈窕纤长的身子被白色长裙包裹的严严实实，乌黑长发盘成了堕马髻，以白纱所造的白花挂在上头，红唇嫩皮稍稍有些开裂，可依旧动人。

  张太守轻食了半口茶水，皱着眉说道：“陆夫人，吴家动乱之事我已上报皇都，想来不久就能还卫家一个公道。”

  现在是吴家的事？

  陆妙真多次派管事来求，无非是想让府衙派些人，好让那贡品能安稳到皇都，可这张太守次次不肯见派来的管事，这次她只好自己来了。

  “太守大人爱民如子，民妇自然是知晓的。”陆妙真顿了顿，想着不开门见山，这打机锋不知道要打到何时，于是美目灼灼望着张太守：“只是，这贡品事关皇室体面，还希望张太守能施以援手啊？”

  “噢？”张太守放下茶碗，甩了一把官袍缓缓站起，行至陆妙真身前负手而立，檀香味很舒服，可这不是舒服的时候，如此近的距离，张太守低声说：“夫人可知，镇龙律中写着，府衙非调遣不得出一州之地，违者以谋逆论处？”

  “当然，以往也不是绝对不能，无非是让手底下的人轮休，让他们接私活罢了。”看着欲张口的陆妙真，张太守接近着说道：“可你难道不知道卫家的处境吗？手底下接私活去一、两条人命不打紧，可多去几条，我这官帽还要不要了？”

  陆妙真银牙一咬，美目蒙雾，盯着张太守说：“可怜、可怜我这未亡人吧，张大人。”

  张太守转身单手扶额，对着门外一喊：“送客。”

  话音刚落，门外两位衙役就站了出来，陆妙真瞪着张太守的背影，用力按着扶手站起了身子，可就在经过张太守身旁时，他脸上的胡须刺到了那微怒有些淡红的香腮之下，只听到他小小声的说：“乌捕头、焦巡检、丁典史会休假一个月。”

  “嗯。”陆妙真细不可闻的应了一声，红着脸低头急走。

  羞愧、屈辱的情绪在蔓延，只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一脚踏上门槛时，缓缓的侧着身子，将窈窕纤长的身姿现于张太守眼前，接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不提张太守如何回味这一幕，上了轿子的陆妙真已泪流满面。

  无论是陆家的大小姐，还是之前的卫府大夫人，何时需要她去搔首弄姿？

  以色诱人？

  那若削葱根的十只玉指蒙住了双眼，踩在轿中的白色荷花绣鞋失控似的抖动着。

  越想越憋屈，越想越难受，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谈时何其易，行时何其难，陆妙真想起了在家中披麻戴孝的卫采薇，不禁开始为女儿的选择感到后悔，女儿身撑起一个家本就不易，何况是卫家这样的豪门大户？

  思绪飘荡，轿子摇晃，忽地一停。

  陆妙真面色一顿，急忙用衣袖摸去泪水，掏出丝巾擦拭玉容，接着缓缓说道：“二管事，怎么了？”

  “大夫人，有个镖师想见您一面。”

  镖师？

  东仙城六大镖局都派人去问过了，回答都是模棱两可，难道他们决定帮卫家了？

  陆妙真拉开轿帘，只见外边一身着青色劲装之人站在轿边。

  月光中，面若冠玉、身姿柔美，那双目直视而来，仿佛射出了两柄利剑，陆妙真心口都为之一颤。

  “你。”陆妙真急忙拉上了轿帘，坐稳后正色说道：“你有何事？”

  “夫人，我要接镖。”那人声音清脆，语速极快，显然是准备了许久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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