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王收起八字开的双腿，傅筝退了数步抹掉泪滴，恰好，秋容打着灯笼跑到大厅门槛前，正在一脸欣喜的看着她。

  夫人怎么高兴的哭红了眼呢？

  秋容有些不得其解，毕竟大小姐和夫人的关系好像也没有那么好，只是这不是重点，秋容顿了一下接着说：“夫人，大小姐从缥缈楼回来了！听祠堂那边的小厮说，她还准备暂代族长之位呢！”

  卫大海刚死，他女儿就要暂代族长之位？傅筝还在消化这惊人的消息，莱王就已经拍着椅子腿骂出了声：“一女儿家去缥缈楼那种地方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想当族长？真是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李大总管低声附和着，只是声音已经不尖锐了。

  细雨和风，从灰暗的天空飘飘洒洒而下，橘红的灯笼微微摇摆。

  ……

  巷边的小酒馆里挂起了灯笼，可这个光，照不到巷子里黑暗的角落。

  一双血手压在黄土浇筑的巷墙上，依稀可见，雨水将凝结的血水缓缓冲下，滑过了微微跳动的青色血管。

  “你们不是说一切都安排好了？”，血手的主人低着头，艳红锦裙让那片白皙更为分明，她喘息着幽幽说道：“这下完了，那么多年都白忙活了。”

  “夫人。”在她身后出现了一位黑衣人，就像是凭空在那里一般，这黑衣人并未蒙脸，他黝黑的脸上挂着三道疤痕，每道约有食指宽，这让他的整张脸显得非常诡异，简单来说，那一边看去是有棱有角，另一边则犹如炼狱恶鬼。

  “你们还想怎样？”双手抓了一把墙土，她回过头恨恨地说道。

  黑衣人并不理会她的埋怨，站在那儿正色的说：“吴荌荌，你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不要忘记。”

  “我真的是受够了！”被喊出姓名，吴荌荌一手扶着墙朝着黑衣人反方向走去，她边走边说：“八年了，你知道这八年我怎么过的吗？什么狗屁身份，那些人死了那么多年，没希望的，放手吧，阿古！”

  “不，这次是出现了一些意外，但是大局还在我们手里！”黑衣人阿古跟着吴荌荌前行，同样是边走边说：“你别忘了，那孩子是卫家现在唯一的合格家族继承人。”

  “你们真是疯了，他才刚断奶！”吴荌荌在残破的巷道里越走越快，不知走了多久，她似乎想尽快摆脱阿古，可很无奈，阿古如影随形。

  边走边想、越想越气，她不回头的大声喊道：“那头肥猪的孩子，我看到都觉得恶心。”

  “你别这样，现在放弃，之前就真的白忙活了！”阿古跟在她身后转过了一个巷角，接着说：“乾坤未定......”

  不是阿古没词了，而是他看到了她看到的。

  巷子右侧有一大块变成了废墟，好似巨大的爆炸打出的效果。

  在那一堆废墟之前，一身形魁梧的男子趴在地上，雨水轻轻的拍打着暗金色的铁甲，偶尔发出“叮叮”声，两条艳彩雉鸡尾被污浊的泥水染黑，那男子的左手在地面伸的笔直，一根手指刚好碰到了一柄黝黑的画戟。

  “噗通！”

  像是瞬间被打碎了膝盖，吴荌荌跪坐在布满泥水的巷子里，接着四肢着地往前爬，划动着泥水拼命的爬，一丝丝血色在她四周散开。

  距离其实不远，只是吴荌荌希望这个距离无限遥远，她并不想知道，那个倒在地上的男子，到底是谁。

  她知道的，她不想知道。

  “哥！”

  “不会的，你说好要做天下第一的！”

  “你还说，要带我去皇城买最贵的衣裳，要带着我去燕山外驾马奔驰！”

  “你骗我，哥哥！你怎么能骗人呢。”

  吴荌荌搂着吴纵痕的身子，一手搂着他的脑袋，一手无力的拍打着铁甲，雨水与泪水冲刷着吴纵痕的脸，那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未能完全展开的微笑。

  阿古默然的看着这一幕，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只是人物不同罢了。

  他并无意打扰现在的吴荌荌，负在身后的双手握紧了一些，低声的说了句：“节哀。”

  “都是你们的错！”，吴荌荌嘶哑的吼了一句，接着又大哭不止：“呜呜呜，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十几年来的一幕幕出现在脑海之中，从记事起吴荌荌就是被吴纵痕带大的，兄妹两相依为命，后来他一步步成了守备将军，她却因为仇恨成了玩偶，再后来又出现了卫大海。

  爱恨茫茫转眼成空，焕然如梦。

  放弃了拍打，她搂紧了吴纵痕，趴在他耳边低声的说：“哥哥啊，一晃那么多年了，曾经清清白白的我，都被那肥猪！我身子的每一寸，每一寸现在都不干净了啊！甚至就连我的灵魂，都已经脏了，我杀了他，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吴荌荌顿了顿，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她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哥哥，你真傻，你为什么要拒绝我！阿莹早已不干净了，你是知道的啊！如果那孩子真的是你和我的，那该多好。”

  “哥哥，你要等等我啊！荌荌要求求那藏在地底的阎王爷，这辈子太苦了，下辈子，我们不做兄妹了可好？”

  雨不大，风也不大，可突然一股寒意袭来。

  阿古猛然发觉有些不对，一闪身就来到两人身旁，轻轻拉开铁甲一看，一把匕首直插在她的胸前，再往下一看，她小腹上还有数个洞眼流淌出红色的液体。

  常人一刀也就够了，她是真的不想活了，甚至连别人来救她的机会都没留下，一线生机不留的决绝。

  阿古呆滞了片刻，他默默把铁甲推了回去，黑的铁甲，红的锦裙，又靠在一起了。

  雨还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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