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老大这边院子。

  高焱说要带着大闺女天亮就去冯家退婚，高耀祖哪里还能淡定当人？

  他本来都被三弟与弟媳扶起来了，心思一歪往地上一赖：“哎呦，我的老腰、我的老胳膊老腿呀，好疼、好疼指定是摔断了，我得上那县医院瞧一瞧。”

  这暗示已经非常明显了，是让一旁的三弟帮忙把高焱手里的钱匣夺回来，他好去县医院治一治并不存在的病。

  老三高世民看不懂就不配当村长了，但他打太极的功夫那叫一个一流，重在口头关切：“大哥，你咋了？快让我瞧瞧哪里疼。”

  高耀祖指了指自己的腰椎，急得赶紧挑明说：“这里不太得劲哎呦呦，我寻思大概是摔断了，老三你快把那钱匣取回来送我上县医院。”

  高焱哼哧一笑，立马接话：“呦，腰椎摔断了？那完犊子了！”

  他特地紧了紧手里的钱匣，另一手刻意拍了拍闺女的胳膊：

  “大橘，你爷这腰椎指定是粉碎性骨折，我估摸着县医院也治不好，市里省里的人民医院可能也不太行。”

  “腰椎碎裂可是要动大手术才能接回去，不然后半辈子就得瘫痪在床，我寻思必须拉去京都的大医院才有希望。”

  “从咱这里坐绿皮火车上京都怎么都得咣当一天一夜，加上村里到县里再到市里的路费与食宿，这一个人没有五六百根本打不住。”

  “你爷这钱匣里的千把块怕是将将好够我跟他跟三叔一起去的开销，你说这可咋整？”

  高大橘虎目一瞪，铿锵有力拒绝：“这钱不能花，得给人冯家还回去！”

  她目光凉薄地斜睨一眼高耀祖，安排道：“我爷就算拉去京都也没钱治，你们不是常说庄稼汉耐得很嘛，还不如就在家里养一养兴许就好了呢。”

  高焱心道：【这丫头果真是个心硬的虎妞，小小年纪就口出狂言。】

  然而，他自己接下来出口的话更加猖狂：“哎——你这丫头说的啥话！你爹我可是千年难遇的大孝子，就算借遍全村也得送你爷上那京都治腰椎，京都治不好咱就送出国找洋专家。”

  说话时高焱特地回过头，视线一一扫过围拢在院子周围瞧热闹的村民，笑得恶劣又猥琐：

  “乡亲们，看在我孝心感天动地的份上，大家伙借点钱呗~”

  乡亲们吓死了好吗？你我之间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村民关系，我们就是来吃个瓜瞧个热闹，高焱你越界了。

  乡亲们不止是回避高焱的视线，连身子都转了过去压根儿不想不敢搭理，更有那葛朗台属性的乡亲已经火速遁走。

  堂屋内，高三花实在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道：“二姐你说的对，咱爹确实还没酒醒，不然也不会这么胡来。”

  高二梨抱着小六没回应，一双探究的瑞凤眼一眨不眨望向高焱，心里开始仔细揣摩起来：

  【我爹这不像是醉了呀，咋像是故意玩赖？】

  ……

  高家院子里扯皮大半夜闹不出个所以然，正此时，冯吉生带着自己婆娘急匆匆赶了来。

  长着一张黑红色鞋拔子脸的冯吉生，身高也十分鹤立鸡群，当他驼着背拨开人群挤进院子时，高家众人一眼就发现了。

  “吉生，你咋来了？”高耀祖激动得爬起身，腰椎不碎腿也没断喜气洋洋上前迎宾：“哎呦，得亏你来了！”

  这一刻，高耀祖喜出望外扬眉吐气，仿佛盼到了统一战线的高端盟友，只要冯家不松口高焱就拿人家没辙。

  早之前，冯家傻小子眼瞅着都三十了还没定下媳妇，这好容易高价彩礼定的亲咋可能轻易让你退掉？

  冯家拥有本村唯一的通电现代化榨油机、唯一的电动谷物脱壳机，全村人菜籽榨油谷物脱壳都得去他那里，虽然他是收费的但大家都下意识跟他家搞好关系。

  真要闹僵了以后咋好意思上门？这个年代的农村不比后世可以去超市买粮油，菜籽榨油大米脱壳那都是非常重要的。

  冯吉生看了看眼前的阵仗，明知故问：“这是咋回事？”

  高焱的脑中早都分析清楚了——

  冯家人大概率是隔壁的高光宗通知来的，不然，冯家住在村西头，他们高家住在村东头，这二半夜的怎么忽然就知道消息还及时跑来了？

  高光宗的老婆白兰娣乃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媒婆，冯家傻儿跟高家女娃的婚事正是她给撺掇的。

  高焱从利益角度出发，顺利盘出通风报信人是谁。

  呵呵，有些人还真是无利不起早，什么钱都能昧着良心赚！

  高焱张嘴就给了对方威压，拒绝打扰的意思很明确：“这是我们家的家事，轮不到外人二半夜巴巴跑来过问。”

  冯家两口子才露面就吃瘪，脸色难堪得像是吃了屎。

  但他们深知内情是啥，便故意绕开高焱冲着家里长辈嚷嚷：“呵，这就是你们高家教养出来的好儿郎？”

  吵架往往就是这样，对方不占理或者心里有鬼时，必定拿你的态度做文章。

  果不其然，高耀祖立马接住了对方的话：“阿焱这个小畜生喝了点马尿就敢深更半夜发酒疯，吉生呐你们两口子可千万不能跟他一般见识，这狗东西说啥都是醉话，你们千万不能当真。”

  话里话外的暗示简直不要太明显，他甚至还热情待客：“亲家们，站在外面总归不是个事，咱们回屋里坐下来慢慢聊。”

  为了保住卖孙女的钱，高耀祖已经点头哈腰到不要脸的地步。

  哦，在他的观念里，当然不觉得这是卖孙女，只觉得不供孙女念书趁早卖个好价钱才是正经事。

  他的每一个闺女每一个孙女，都是他捏在手里待价而沽的商品，至于嫁出去后她们是死是活是幸福是水深火热，与他何干？

  “不必了！”高焱今天是发疯发狂的癫公，大闺女这桩事要解决那就彻底搞定：

  “既然冯家来人了，咱们就当着乡亲们的面把事情掰扯清楚，省得屋里说话屋外猜，以后到处乱传一些有的没的。”

  吃瓜群众一听这个霎时间更来劲了，一个个潮水般湍急回流到小院，狼眼放光地静待一个劲爆消息瓜熟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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