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要见他一面。

  旭日将生。

  真武合龙颀长的身形立在桃部仙山的最顶端，安静的等候。

  良久，那座木门才在吱呀声中打开。

  与他一模一样的影子出现在门后。

  影子藏在门后的黑暗之中，只睁着一对血金眼瞳。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真武合龙道：“小师姑和二师叔打破世俗的枷锁，走到一起了。”

  “我不信。”

  宫无名道：“从你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会再信。”

  “很好。”

  真武合龙忍不住笑道：“时常保持怀疑是一件好事。”

  “在竞争少宗主之位的这个关键节点上，你特意来此见我一趟，仅仅是为了叙叙旧？”

  “只是来看看你，顺道想问问你下一步有什么计划？”

  真武合龙的语态还算真诚。

  其实没有人真正知晓这个魔的心中在想什么。

  “想来刺探我的动向？”

  血金龙瞳里浮动着谨慎。

  “你我本是一体，何必如此生分？”

  “如果你能告诉我你的下一步计划，我也告诉你我的下一步计划。怎么样，这样的交换是不是很合理？”

  旭日艰难的从无数重的仙山那边爬起，阳光泼洒到真武合龙的背上。

  他霎时变得金光万丈。

  宫无名思虑良久，终是开口说道：“我已答应师尊成为执剑者。”

  “何为执剑者？”

  “师尊成立的隐秘组织，用来抵抗「墟」和不该存在于此方世界的「异数」。”

  真武合龙质疑：“那你和墟组织有什么两样？”

  “我可以选择不动剑。”

  真武合龙颔首，又道：“百川剑毕竟没有饮过鲜血，需要我用无双剑和你交换么？”

  “不需要。”

  宫无名拒绝得很干脆。

  “不妨把你的计划也说来听听？”他又问。

  真武合龙的脸上浮起一片沉溺的笑意，这笑意里竟还参杂着几分羞涩。

  羞涩？

  宫无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施施然的从怀中摸出一枚白净玉简，“我给爱妻第一寒写了一封情书，你要不要看看？”

  血金龙瞳里射出两道寒光。

  他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动身走进阳光里。

  “家书。”

  宫无名指正道。

  “对，家书。”

  “还是在那些异界来客的指导下写完的，我念给你听。”

  宫无名没有拒绝。

  “乌鸦像写字台。”

  “鱼没有自行车。”

  “而我爱你。”

  “狗屁不通。”宫无名毫不留情的嘲讽道。

  他很难想象这个魔是在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下创作出这封情书的。

  不，是家书。

  “是啊，我也觉得狗屁不通。”

  真武合龙并没有宫无名的嘲讽而沮丧，他的脸上依旧洋溢着沉溺的、幸福的笑容。

  “但是万一我的爱妻喜欢呢？”

  宫无名的心狠狠一颤。

  “但是万一我的爱妻真的喜欢呢？”

  最朴素的情话往往最能打动人心。

  第一寒那样的人，她会喜欢么？

  当她收到这封信时，是会欣喜雀跃还是不屑一顾？

  宫无名想象不到。

  他又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或许他从镜州那种死局之中活下来后，早就应该亲手写一封家书传给亲卿的。

  哪怕只是报个平安也好。

  可惜这世上哪有后悔药？

  “我还给亲爱的小堂妹写了一封家书，你要看么？”

  真武合龙的话又把他拽回现实。

  宫无名的眉头皱起，他总觉得「家书」这两个字用在龙若曦身上有些失格。

  她凭什么和亲卿一样？

  “你给龙若曦写信干什么？”

  宫无名的语调里含持着一股愠怒。

  “正所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不想看到寒仙宗小圣女与龙氏族少族长联姻的又不止我们两个。”

  “你说是也不是？”

  “有几分道理。”宫无名认可道。

  这个魔确实是有几分手段。

  “你的下一步计划不会是？”

  下一瞬，血金龙瞳不可置信的睁大。

  “你猜到了？”

  深渊魔瞳里闪动着嗜血的光：“待我杀败真武合靖之后，我会以真武仙宗少宗主的身份亲自去寒州一趟。”

  “现在还不是时候。”

  血金妖瞳的持有者十分慎重的劝诫道。

  “现在也是时候了。”

  深渊魔瞳的持有者固执己见。

  屋里屋外同时沉默了一瞬。

  两个人都知道对方的意志坚定无匹，无可撼动。

  “那你便去罢。”

  血金妖瞳道：“如果你死了，我也会在我认为恰当的时机登临寒州的。”

  杀意满怀。

  深渊魔瞳呵呵一笑：“放心，有真武仙宗的少宗主这层身份在，我死不了。”

  “什么身份也不是万全的护身符，只有自身的实力才是。”

  “你又错了，在自身的实力不够时，身份地位就是最好的护身符。”

  两人僵持不下。

  沉默又蔓延了好久。

  宫无名又问：“你为什么要把十二品净世洛神花剔出体外？”

  他其实想问的是另一个问题——一个关于天生丹纹体的问题。

  可是他暂时没有勇气问出口。

  “我用不上。”真武合龙回答道。

  “这世上没有人用不上十二品净世洛神花。”

  宫无名陈述着事实。

  “说的很对，可我就是用不上。”

  真武合龙也在陈述着事实。

  “让我来大胆猜一下吧。”

  宫无名总算找到了一丝掌控感，对于这场谈话的掌控感。

  “你是用不上绝情寒吧？”

  “你一个魔头，也需要感情？”

  血金妖瞳里射出的光芒变得十分锐利。

  深渊魔瞳的持有者十分坦然：“神不需要感情，仙也不需要感情，但是魔需要。”

  “哼哼。”

  血金妖瞳的持有者以冷哼表示不信。

  “魔当然需要感情。”

  真武合龙伸出双手拥抱着朝阳，拥抱着世界：“一株草不需要感情，一棵树也不需要感情，甚至一个妖怪、一个想成为神的人，他们都不需要感情。”

  “他们需要的是理性，像神一样的理性。”

  “但是魔不需要理性，魔需要感情。”

  “魔要惧怕、要怀疑、要悲伤、要愤怒、要狰狞，要随性洒脱，要肆意妄为。”

  “怒从心起时，血流成河，世界毁灭。”

  “爱向情深处，打破枷锁，不顾一切。”

  世界回以最热烈的光、回以最畅快淋漓的回响！

  “这才是魔！”

  “通天彻地的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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