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看，我这里有个神经病！”

  应试空间里，那些躲在门后的考官纷纷从自己的密室中走出，凑在美妇的门前看热闹。

  他们当中有满身西装的中年绅士、有扎着马尾长辫的少女、有手拿圣经的传道士、还有人身鱼面的半妖、浑身酒气的青年和不明所以的老人。

  一共七位。

  “这很正常呀。看不出来一点精神病的样子啊。”

  马尾长辫那张标准的瓜子脸挤进宫无名的视野之中，一双大眼睛凑到他的面前，扑闪着疑惑。

  柳眉弯弯，睫毛长长，琼鼻润唇，绯红香腮。尽管尚有几分少女气，却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滚开！”

  宫无名一巴掌把少女抡到一边，冰冷道，“你们这些人莫名其妙。”

  若不是有真武仙宗的阵法压制，这一巴掌就得把此女的头打歪。

  “你怎么能打人呢？”

  这七个人纷纷指责道。

  “很冒昧。”

  宫无名阴沉的说道，“如果诸位道友是来取笑在下的，那便请回罢。”

  “如还有怨气，试炼结束之后，尽可来找我。”

  “道友既然来了，那我们几人安排的试炼，你必须要试上一试。”

  鱼头人从人群里挤出，那两只对称的鱼目眼珠里闪烁着不善。

  他把记录着考题的宣纸摊在宫无名的面前，问，“原本这一方鱼塘里有虫有虾，也有不少鱼类，万类自由捕食，生活平静。”

  “可后来鱼塘里长出了一条大鲤鱼，它以万类为食，最终这方鱼塘里再也产不出一鱼一虾。”

  “如果你生在这方池塘里，你会怎么做？”

  看着宣纸上那条几乎挤满整个池塘的臃肿大鲤鱼，宫无名冷酷的颜色化开，终于浮起一抹笑容。他道，“总算是有点深意了。”

  宫无名细细的沉思，越思考，他便越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绝望感。他又道，“若是不能跳脱，那便只有尽量吃的比它更大了……”

  “你凭什么跳脱呢？又凭什么吃得比它更大呢？”

  鱼头人再度逼问道。

  “这可真是个恐怖的故事……”

  宫无名紧抿着嘴唇，紧眯着眼睛，紧守着神台，才能不迷失在这个令人窒息的问题里。

  这间密室里惨白的灯光，似乎也不那么刺眼了。

  “或许等它老死之后，这间池塘里才能催生出新的小鱼小虾吧。”他想不到答案。

  “如果它永生不死呢？如果它在死前指定了下一条大鲤鱼呢？”

  鱼头人仍然不打算放过宫无名。

  “这世上除了天道，没有生灵能永生不死。”

  “至于它指定的下一条大鲤鱼，应该比我们更希望它死吧？”宫无名咬牙道。

  “你的答案和龙叶凡不一样。我以为你会和龙叶凡一样去跟它拼命，掀翻它的统治。”

  鱼头人的眼珠里似有嘲笑之色，“你比他更谨慎，也更心狠。”

  “到我了。”

  那个娇美的少女又把面容挤满宫无名的视野，大眼睛满斥着怒气，现在我问你，“如果现在有一个人深陷死境，你去救她就会死，你会去救么？”

  “嘁！”

  面对这个尖锐的问题，宫无名脸上却是一片冷峭，“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我肯定不救。”

  可他的视野从少女的脸上离开时，忽地脸色一凝。苦笑浮现，他又道，“垃圾问题。”

  “这个题我答过了，换一个罢。”

  “那你的答案究竟是冷眼旁观还是不顾一切？”少女岂能轻易放过宫无名，他又逼问道，“我想知道答案。”

  “不顾一切。”

  宫无名坦诚道。

  “可曾想过后果？想过剩下的那些爱你的人？”

  少女的眼神愈加锐利：“如果因救她一人而导致亿万生灵死亡，可曾后悔？”

  “没有想过后果，但我不后悔。”

  宫无名眼眸微眨。

  他说的是事实。

  “我的问题问完了，有请下一位。”

  少女展颜一笑，似乎对宫无名的这个答案格外满意。

  “我来吧。”

  手拿圣经的异域传道士走上前来，把他的那张宣纸展现在宫无名面前，问道：“这里有一片牧场。”

  “牧场里有羊，牧场外有狼，牧场主养着牧羊犬抵御恶狼。”

  “现在请听好，羊可以吃草，但剩下的三种生灵只能吃肉。”

  “请作答，如果你无法选择成为牧场主，你会成为剩下三种生灵之中的哪一种？”

  宫无名凝视着那张不算漂亮但是十分简洁明了的食物关系图，良久，才吐出一口浊气，“这真是完美的缩略和映射啊。”

  “按照阁下的设定，当一只狼好像是最完美的选择。”

  “嗯。”

  传道士把宣纸折起，认同道，“这也是大部分人的选择。”

  “但是太多的人没得选择，他们只能在羊和牧羊犬之中选一个。”

  “那么现在请重新作答，你会选择羊还是牧羊犬？”

  “你们还真是步步紧逼啊。”

  宫无名无奈苦笑道，“从来不给一个中庸的选项么？”

  对面的那些人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这个十八岁的青年再度坦诚道：“其实去不去掉狼都无所谓。我只是向往狼的生活，但我的最终选择一定是羊。”

  “为什么？”

  一道道质问之音传来。

  宫无名微笑着回应道，“因为我看到了破局的可能。”

  “或许一只羊、一只犬、或一只狼都无法战胜牧场主。一群狼、一群犬，同样没有机会。”

  “但是羊有。”

  “羊群是所有其他种类的食物来源，也就意味着羊群有掀桌子的能力。有了这份能力，才能重塑这个牧场。”

  “这是正确答案吗？”

  马尾少女迫不及待的问向传教士。其余人亦把目光投来。

  只见传教士却是两手一摊，无奈道，“我也不只道啊。不过……”

  他的目光转而又变得十分幽邃：“如果把个体扩展到阶级和族群，他的答案一定是正确的。”

  “历史上的伟人们已经反复印证过这个答案了……”

  “恭喜你这道题得了满分。”

  马尾少女伸出白净小手，握着宫无名的巨掌摇晃。

  “事不过三的规矩，大家都晓得吧。那我们这就恭喜这位同学加入真武仙宗吧？”

  美妇的话也在此刻扬起。

  “等等。”

  却见那个醉生梦死的青年和不明所以的老人同时挤到宫无名面前，那两双闪着精光的眸子里似乎也有问题要问。

  “我先来。”

  青年敛起醉态，凝重问道，“如果此方世界是某位巅绝的大能以无上手段所构筑的梦境，那阁下如何判断自己是真实存在的生灵，还是那位绝顶大能的一道念头？”

  青年很冒昧。

  但他这个冒昧的问题却引得宫无名浑身一震。

  他又想起了坠明小镇的那个雨夜，雨夜里的胖子和瘦子。

  惨白的电光划过，他终于看清了那两人的真容。

  宫无名！

  门外的雨还在哗哗作响，像是有某种妖魔在雨中狂吼。

  那两个身影慢慢的在雨光里变形，最终变成和他一模一样的两尊宫无名。

  恐怖。

  无限的恐怖在宫无名的心中炸裂开来。

  他不敢作答。

  “你问完了，该到我了。”

  老人推开众人走到宫无名的面前，说道，“老夫尚有一个问题，还请无名小友作答。”

  宫无名压下心中的无限恐慌，看着老人清澈而虚心的眼神。

  他心想或许这个老人才是真正的求知者，而不像之前的鱼头人和少女假借着试炼之名行威逼之事。

  “你且问吧，在下必定知无不答。”

  有时候，一个不经意的决定，就足以把你推向深渊。

  宫无名失魂落魄的从山洞里走出。

  那些刚刚燃起的复仇火焰、平淡的爱意和重树的道心，又在这一刻摇摇欲坠。

  “你们说这家伙能顶得住这一连串的打击么？”

  醉酒的青年凝视着宫无名离开的方向，深深的叹息道。

  “放心，按照现有的信息来看，他不是那么会被轻易击倒的人。”

  马尾少女倒是十分乐观，“他比龙叶凡那家伙强多了。”

  “至少能在羊和牧羊犬之间果断地选择羊，就说明这个人要比龙叶凡强。”

  “你天然带着立场来发表意见，当然是更偏向他。”

  中年妇人冷静的反驳道，“龙叶凡更像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的思维尚有迹可寻。但是眼前的这个家伙……”

  “这个家伙像是一头狡诈的野兽，当你面对它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秒是会不顾一切的冲上来，还是兀自掉头离开。”

  “太难捉摸。”

  “伙计们做好准备，我们应该很快就要回家了……”

  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的望向惨白的天花板，视野天旋地转，仿佛回到原来的世界。

  “那该由谁把这个任务说给他听呢？”

  “放心，此子加入真武仙宗之后，自会有人去说的。”

  “忘了初衷的人，活该困死在这方世界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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