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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鸠尤神剑156


花禅婆哈哈大笑,说:“那青衣女子明明是魔界修为,若单是你们闯谷,我也不想追究。不过你们堂堂仙山正室,竟与妖女为伍,恐怕你们闯进我的栖霞谷,目标并不单纯吧。”她止住笑声,沉着嗓门,又对顾乘风说:“你可想清楚了,我这栖霞谷乃以画道入奇门阵法幻化而成。阴阳二变遵游丝、柳叶二描用笔之章;五行之变,则遵琴弦、曹衣、折芦、竹叶、枯柴五描运笔之巧(笔者注:游丝描、柳叶描等都是我国人物传统绘画中的线描技法,共十八描)。进来容易,出去却难比登天。你虽仙根卓绝,又有鸠尤神剑在身,单凭你自己,要逃出我的栖霞谷恐怕不容易。”

  顾乘风思忖片刻,道:“并非晚辈不愿为前辈办事。其实茑萝仙子身为魔界一方霸主,残害我们仙门中人的事,也做了不少。我当真有本事杀她,岂会推三阻四。实在是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如……”

  花禅婆笑道:“我又没要你独闯东海二十四岛。你若想清楚了,我这便放你出去,你跟你师父商量一番,什么时候替我杀了狄樱,我什么时候放了你三位师妹。你若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不过北落仙姑的丑事我可藏不住,三界之中最不缺搬弄是非之人。我倒想看看,到时候你师父朱雀仙子如何收场。”

  顾乘风犹豫片刻,说:“容我再想想吧。”

  “我给你三日,你好好想一想,三日之后,你还是不愿意替我杀了狄樱,你和你三个师妹便在我谷中当牛做马,为奴为婢。至于那个小妖女,我看她灵秀非凡,拿来培植我的百毒焚心兰和龙尾地丁实在是再好不过了。你若答应替我除掉狄樱,我不仅放了你三个师妹,那妖女我也会放她一条生路的。你还有的是时间,想清楚了再答复我。”花禅婆大笑起来,声音越来越远,映在冰囊上的形容也渐次模糊;形容消散以后,再未出声了。

  沐秋桑沉默许久,对顾乘风道:“师兄,花禅婆婆所言,恐怕真假参半,你也不必往心里去的。”

  顾乘风并不看她,反问道:“你是指哪些?”

  沐秋桑不敢回他,只咬着下唇,轻轻坐下来。顾乘风坐在她身旁,抬头望着冰囊高处时隐时现的虹彩,苦笑道:“北落仙姑的确是我母亲。”

  沐秋桑看着顾乘风,带了两分诧异,三分不安,说:“可是我猜,花禅婆婆所言,兴许也有不实之处。虽然我对这件事知之不多,但是我想……”

  顾乘风抢过话头,反问一句:“你当真以为,我对当年的事有所介怀?”

  沐秋桑忖度着,小心翼翼地说:“北落仙姑当时为妖瘴所迷,所作所为并非出自其本意。将心比心,谁也没有理由看不起她的。”

  顾乘风盯着沐秋桑,忽然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沐秋桑忙为他拭去泪水,又说:“师兄,你我同为苦命人,你现在的心绪我很是理解。我是打小便没了父母的人,不记得父母是何模样,也不知父母为人如何,有什么喜好。说句心里话,我时时感到自己是个没根的人,小时候便被买来买去,浮萍一般,后来嫁给表兄,他和夫人待我也不薄,可我总觉得人生悲苦,在张家寄人篱下,不得半分自在。不过现在我倒想通了,人生本该如此,便是那些大富大贵的,谁又不是热热闹闹来,冷冷清清去呢?我记得师兄跟我说过,立身处世,最要紧的是乐天安命,最难得的也是乐天安命。师兄还是想开些为好。”

  顾乘风啜泣着,说:“我不是为我自己悲恸。其实我打小长在山中,虽然无父无母,却有师父、师叔还有师叔祖的疼爱,老实说,很多年以来我从未感到人生之苦,直到去年,我得知自己的身世。可是我现在深感人生之苦,并不是在怜悯我自己,而是……”

  沐秋桑怯怯地说:“师兄是在心疼北落仙姑?”

  顾乘风方才止住的泪水又哗啦啦滚出来。他点着头,哽咽道:“师妹,在许多人看来,有这样一位母亲,不管她多么无辜,终究是个天大的笑话。不光是你,若左师妹、柳师妹知晓此事,恐怕也会以为我心里难受,是因为丢脸,是因为耻辱吧。可是我告诉你,自从我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我的亲生母亲有过这样不堪的经历,我却没有一丝一毫羞辱之感。她身为仙山大弟子,受了多大罪才将我带来这世上,我有什么资格嫌弃她?”

  沐秋桑此刻也流出泪来,说:“师兄,你还是答应花禅婆婆吧。这件事当真叫她泄露出去,不止北落仙姑英名被毁,恐怕还会有人借题发挥,动摇你五代大弟子的地位。到时候,恐怕师父也会为难。”

  顾乘风苦笑道:“师妹,我实话实说,我这大弟子,做与不做我从不在乎。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敢轻易答应花禅婆婆吗?”

  沐秋桑摇头不语,顾乘风又说:“我即便回山禀明师父,她也不会去对付茑萝仙子的。若无玄鹤、白泽二派相助,单靠我们重明观,要对付狄樱谈何容易?师父凡事都要权衡得失的。若要重明观牺牲一众册外弟子,甚至元气大伤,才换回你们三人,她绝不会去做。况且你有没有发现,那花禅婆婆摆出一副强硬架势,其实很是心虚。”

  沐秋桑道:“不错,北落仙姑的秘密是她手上一颗棋子,若随便走出去,倒浪费了。其实师兄不说,我也隐隐感觉,那花禅婆婆并没有她表现得那般凌厉。别的不说,她既然要杀茑萝仙子,为何自己不动手?我要是没猜错,她藏身此处,正是为了躲避茑萝仙子。而她钻研奇门术数之道,其实是在掩盖她修为和智谋上的不足。若与茑萝仙子正面交锋,她恐怕是胜算全无的。不过师兄,你怎么糊涂了?师父要救我们,根本不用对付茑萝仙子哩。”

  “你是说,师父会带人来栖霞谷,找花禅婆要人?”

  沐秋桑道:“这是自然。左右这只是花禅婆和茑萝仙子的恩怨。这花禅婆婆的实力既然远不如茑萝仙子,只要师兄你能出谷,到时候合师父和师叔,还有一众册外弟子的力量,要逼花禅婆婆就范,我想铁定能成功。”

  顾乘风听罢,眉头紧锁,支吾着:“这,固然也是个办法,不过,个中风险,我想还是不得不考量的。万一花禅婆婆恼羞成怒,伤了你们,岂不弄巧成拙?”

  沐秋桑浅笑道:“师兄不是担心这个。”顾乘风愣怔着,沐秋桑盯着他的双眼,又道:“花禅婆婆虽然古怪,到底是仙门中人,并非邪魔外道。当真师父、师叔找她要人,她伤了我们又能有什么好处?我猜到时候,她最多以我和两位师姐的性命外加北落仙姑的秘密作为筹码,跟师父谈些条件罢了。她既然可以逼阳魔月月向她进贡灵宝圣品,想来,她不过是个利字当头的人,断不会绝自己的后路。我没猜错的话,师兄是担心到时候师父找花禅婆婆要人,我和师姐得救,那位常姑娘却唯有死路一条。师兄留在栖霞谷内,是想尽力护着常姑娘周全,是不是?”

  顾乘风尴尬地苦笑着,说:“其实我也知道,我自身难保,能不能护她周全还难说呢。不过她误入歧途,我总要尽力让她改邪归正才好。若我明知出谷以后救不了她,还丢下她不管,那我这仙门弟子也枉为正道了。”

  “可是师兄有没有想过,常姑娘既然是南淮郡主,其实师兄可以把常姑娘的处境通报其义兄,让南淮朝廷的人和师父一道来栖霞谷,如此,既救了我和两位师姐,常姑娘也得救了。”

  顾乘风摇头道:“师父的性子我还不了解?我们重明观是得北魏朝廷供奉的,可每年北魏皇室大礼,哪回不是师叔替她出面的?北魏尚如此,要她跟南淮朝廷合作,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何况师父一旦知道常姑娘被花禅婆婆所困,她非但不会救常姑娘,反而会想方设法让常姑娘死在栖霞谷的。至于南淮朝廷那边,那常氏兄弟虽是常姑娘义兄,依我看,他们决不会为了常姑娘,在西梁国内大动干戈。我听闻如今南淮,新帝成了彻头彻尾的傀儡,皇后与常庭岳把持着朝政大权。这等嗜权之徒,连血亲之情都未必放在心上,更别说常姑娘与他只是结拜兄妹罢了。”

  沐秋桑说:“还是师兄想得周到细致,对凡间政客洞悉之深,竟不似仙山中人了。”

  顾乘风道:“我今日才发现,沐师妹心思细密,既有左师妹的沉稳,又有柳师妹的灵巧,来日仙途可期呵。

  沐秋桑垂面一笑,说:“什么仙途不仙途的,我一点也没放在心上。我这条命是师兄给的,我能留在师兄身边尽一份力,便知足了。”

  顾乘风道:“这件事,你莫要再提了。你只因我救过你,便如此感激我,却不知我能把万劫符用在你身上,救你一命,实在是倍感欣慰。我与你在那大司马府中相遇,此后你又有多番奇遇,与我在天禄岛重逢,足见我以仙符救你性命,正是天意所归。”

  沐秋桑抬眼看着顾乘风,问道:“若当日天禄岛上剖心祭宝的不是我,师兄也会救她,是不是?”

  顾乘风笑道:“那是自然。我身为仙山弟子,救人于危难是我的本分。”

  “可是——”沐秋桑避开他的眼神,柔声道,“那日师兄若不救我,便可拿那仙符去救苏师姐。师兄可后悔?”

  顾乘风脸上的笑容登时凝固,随即又化开,扯动他尖细的嘴角,时左时右地拽着。他犹豫片刻才说一声:“我没有后悔过。苏师妹的命是命,难道你的命就不是命吗?她是为我而死的,若说后悔,我只悔我当日未能阻止师父,不过再多后悔,又有什么意义呢?”

  沐秋桑点头道:“师兄是个好人,时时刻刻只为人家着想的。”

  顾乘风道:“是吗?”

  沐秋桑垂头看着手中的仙果,这才反应过来,忙拿衣袖擦着果子,递到顾乘风手里,说:“还是先吃东西吧。这冰囊机关复杂,要从内里破解机关一定不容易。我们养足精神要紧。”

  二人吃罢仙果,又互相运气调元,修炼了片刻。沐秋桑抬头看看头顶的霞光,喃喃道:“也不知柳师姐有没有成功逃出去。”

  顾乘风笑道:“你真当这霞彩为日光所映?”

  沐秋桑恍然大悟,道:“看来师父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这一层。”

  “分光六阳大法需借日月光华、海湖水气之力千里遥渡。单这一点,便有诸多局限了。”顾乘风起身,走到冰囊内壁跟前,说,“天底下的法门,一定是利弊相随的。倘若分光六阳大法没有这等局限,恐怕又破绽百出,极容易叫人家破法了。”

  沐秋桑道:“如此,师父怎么知道我们现下被困在栖霞谷呢?”

  “只要我被困在这谷中,师父会找到我们的。我是鸠尤神剑的主人,现下我们仙界羸弱不堪,单凭这一点,师父也好,白泽、玄鹤二派也罢,都不会任我们烂在此地。要让师父向白泽、玄鹤二派求援,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到时候三派齐攻栖霞谷,我们反而有资格同那花禅婆婆谈条件,常姑娘自然有救。而且说不定,在这期间我们可以找到逃出去的办法,那自然再好不过了。”顾乘风说着话,伸出右手去摸冰囊。

  沐秋桑忙道:“师兄,当心为妙。”

  顾乘风原以为这冰囊该是冰凉坚硬的质地,哪知手指触及之处,竟如油脂一般绵软滑腻,稍一使劲,手指便穿入冰囊,虽也寒凉如冰,却绝非冰晶所凝。他又飞蹿一丈来高,试图从天顶破囊而出,然而尚未挨着天顶的冰囊,他就被一股力道死死压住,再往上前进一分也难了。

  “这冰囊内部似乎大有文章。”顾乘风落回地上,回头对沐秋桑说,“不过花禅婆婆绝不会如此粗心大意,留下这么大的破绽。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个陷阱?”

  沐秋桑起身,走到顾乘风跟前,说:“师兄,你不觉得奇怪吗?你之前拿鸠尤神剑攻这冰囊,这冰囊纹丝不动,现下反而可以轻松透壁而入。而我们足下正踩着冰囊,却未陷落半分。师兄还是当心为妙。”

  顾乘风将右手伸入冰囊内壁,试图将法宝运抵右手中冲穴。然而三件法宝都试了个遍,除了血影流珠可以顺利出体,另二宝都堵在指尖,并不听从顾乘风驱使。那血影流珠虽游走于冰囊内壁,驾驭起来却比平常困难几倍。顾乘风稍有松懈,那血影流珠竟脱离驱驭,兀自飞远了。顾乘风大惊,身子朝前一扑,化入冰囊之内。沐秋桑抓着他的胳膊,本想将他拽出,自己反而叫一股强力拽入冰囊内壁了。

  那冰囊内壁寒冷刺骨,四下看去,虽则水波粼粼,游在其中的却是大小各异,形容有别的鸟儿。说是鸟儿,姿态却与大鱼无二,翅膀只作鱼鳍之用,尾巴摆得轻巧,驱动身子时而前进,时而上下翻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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