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偷钱了？你谁啊？！”

一看又挨打，莫斯阿留反应了  过来，赶忙左摇右摆地抵挡。

他明白自己绝没有这么个二叔。毕竟他是混血，爸爸和阿留族通婚，没有一个莫斯族的亲属愿意与他们一家来往。阿留族那边也是这样。日子过得艰难不说，还老是受白眼。

所以，他也是孩子社会里的一个异数，他自认是“通婚派”。他也把这个理论当成了武器，并在面对无数质疑和嘲讽的情况下一次次推广它，每次都拿起十足的信心去劝说他人。

现在，他再提出通婚策略，不会再是一面倒的嘲讽，孩子们脱敏了。甚至在出现僵局或劣势的情况下，孩子们有时真的会考虑是否采用通婚来扭转局势。

虽说“通婚”二字仍笼罩在被所有人鄙夷地色彩下，但他知道，一切都在变好。

刚才是他这些日子最接近成功的一把，却稀里糊涂功亏一篑。结果火气没发出去，又跳出来个莫名其妙的二叔，张嘴就是自己偷钱了，抬手就是一连串大逼兜。

找谁说理去？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你住手！你不是我二叔！”莫斯阿留一个大跳后撤一步，沉腰龇牙摆出战斗姿态。他想要展开对峙，以期沟通。

但莫斯琉奇不想与他交涉，甩着扇大逼兜的巴掌就逼了过来，啪啪就是扇，角度刁钻，连招丝滑。

“说！为什么偷钱！”

“谁让你偷钱的！”

“还敢不敢偷钱了！”

“我什么时候偷钱了！”莫斯阿留破防了，张嘴就要咬。但莫斯琉奇灵巧地捏住了他的腮帮子，干脆打起了固定靶。

啪啪！

“为什么偷钱！”

啪啪！

“说！”

啪啪啪！

“还敢不敢偷钱了！？”

莫斯阿留哭了，一肚子委屈从眼眶里挤了出去。他意识到了这个丢人的状态，尤其是旁边还有小铃铛在看。所以他紧紧咬紧了牙，试图坚守住什么。虽说小铃铛在嘬着糖发呆，其实没在看他。

“我没偷钱！！”他咆哮。吼完赶忙咬紧牙关，生怕软弱的呜咽跑出去。

啪啪！

“那叫二叔！”

莫斯阿留咬着牙，死死瞪着莫斯琉奇。

“啪啪！”

“叫二叔！”

莫斯阿留咬紧的牙关有些松动，双眼又泛滥了一次。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叫二叔！”

“哇……二叔！！哇……呜呜呜……”莫斯阿留嘴巴炸开了，一大串闻者落泪的呜咽迫不及待窜出，凶猛而弥长，努力闭也闭不上了。

“叫二叔！”

“哇……二叔！”

“叫二叔！”

“呜呜呜……二叔！”

“叫！”

“二叔……”

“嗯……”莫斯琉奇满意点头，又看向小铃铛。

小铃铛当时就从发呆状态里走了出来，仰着惊恐地小脸打了个哆嗦，连忙叫了几声二叔。

莫斯琉奇：“……”

他只好给小铃铛手里又塞了颗糖，然后眼睁睁看着她低头盯着手里的糖，在三秒钟内又发起了呆。

他无奈地摇摇头，又随手扔给莫斯阿留一颗糖。

莫斯阿留砰的一声就把糖摔碎在地上。仰头怒视着莫斯琉奇。

莫斯琉奇没再管他，看来“大逼兜效应”没续上就不好使了。

“走，二叔带你们玩去，有没有想玩的地方？”莫斯琉奇看着两个孩子，牛逼哄哄地说。

“谁稀罕！你凭什么打我！”莫斯阿留彻底回归了巅峰斗志，看起来有信心再挨一顿大逼兜。

“二叔打你，二叔错了，给你包烟，拿去装&逼用。”刘黑宝扔给莫斯阿留一包烟。

看着莫斯阿留小脸上闪过的惊喜，莫斯琉奇笑笑：“你这个无聊的小鬼头，现在一定在琢磨，怎么拿着这包烟找比你大的孩子，给你壮声势吧？”

莫斯阿留脸上闪过慌乱，又瞪着莫斯琉奇。

“走走走，去玩。”莫斯琉奇抱起小铃铛，问她想去哪儿玩，但她还在发呆。

“你不是我二叔！我凭什么跟你走！”莫斯阿留站在原地，又发出怒吼。

“叫二叔！”莫斯琉奇抬起扇大逼兜的手，看着莫斯阿留。

“你不是我二叔！”莫斯阿留向后退了退。

“我是，不信你看我头发。”莫斯琉奇指着自己的粉发。

“我没有莫斯族的亲戚！”

“你个小孩知道什么？我就是，不信今晚回去问你爸，小时候他尿床还是我给他换的尿布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

莫斯阿留还在原地迟疑，莫斯琉奇再次发动大逼兜威胁：“叫二叔！”

“……”莫斯阿留挠挠头，“二叔？”

“哎！跟上。”莫斯琉奇抬脚走去，莫斯阿留依然有些迟疑地跟在后面。

“想喝普普水。”小铃铛似是刚刚反应过来莫斯琉奇一分钟前的问话，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莫斯琉奇被她的反射弧吓了一跳，他看向莫斯阿留：“什么是普普水？”

“一种水，甜的，按杯卖。”

“在哪里买？”

“三楼，皇家学院门口。”

“你想不想喝？”

莫斯阿留吞了吞唾沫：“不想喝。”

莫斯琉奇一笑：“前面带路。”

莫斯阿留迟疑，莫斯琉奇给了他一脚，莫斯阿留就在前面带起了路。

“这里一共几层？”

莫斯阿留疑惑地回头看向这便宜二叔：“三层啊，不然还几层？”

“面积多大？”

“很大很大，很多地方我都没去过。”

三人顺着铺着某种瓷砖，光滑蜿蜒的楼梯上行，直接来到了三层。

虽说是三层，但莫斯琉奇感觉他起码爬了五六层楼的距离，他真不知道这二层有多高。

但是这三层一定更加高大，他一踏出楼梯通道，就看见了四五栋七八层高的大楼。

“我嘞个乖乖……”莫斯琉奇摇头赞叹，“真是个大工程啊……”

莫斯阿留又纳闷儿地看他。他现在不仅怀疑他不是他二叔，还怀疑他脑子有病。

“上面是什么？”莫斯琉奇指着高耸在头顶的白色天花板。

“废墟啊，听说这里以前是个平均几十层高的建筑群，是个大商圈。”莫斯阿留挠着还有些红肿的脸，颇为神奇的是，他的脸消肿很快，“每年都要往上挖一些的。”

“带路，去喝普普水。”莫斯琉奇点头，有些忧伤地看着行人们，商贩们，孩子们，老人们。

一个世界，一个社会，大体是怎样的，光是闻味儿就能明辨九成。只一眼，莫斯琉奇就确定这不是他以前的世界了。

他的侥幸彻底消散。他彻底回不去了。

“话说，你快觉醒了吧？”莫斯琉奇看着莫斯阿留消肿了大半的脸。

“嗯，所有人都说我今年就能觉醒。”莫斯阿留有些郁闷地说。

“觉醒还不好吗？你看起来不高兴。”

“我是混血，我不知道我觉醒后的能力是莫斯族的幻境，还是阿留族的瞳术。甚至还有可能发生变异，两者都不是。”莫斯阿留又瞪着莫斯琉奇  ，“你到底是不是我二叔？”

“当然是了。”

“你！”

“来，再给你块儿糖。”

莫斯阿留又把糖摔碎了。

“跟糖发完脾气，就不能再跟我发了喔，快带路。”

莫斯阿留哼了一声，闷头带路。

小铃铛忽然扬起婴儿肥的脸蛋，蹭了莫斯琉奇的侧脸一下。莫斯琉奇低头看她，嘴角不由浮现出了慈祥笑。

“哎，你干啥？”他刚想逗逗她，她却又发起了呆。莫斯琉奇遂失落地踹了前面带路的莫斯阿留一脚。

“快带路！”

“你！！”莫斯阿留转身，闷头撞来，张嘴就咬上了莫斯琉奇的大腿。

“哎！松嘴！”

“呜呜呜呜！！”莫斯阿留不松口，甚至还跟小狗打架似的晃着脑袋咬。

“哎！你特么！”

“呜呜呜！”

……

十分钟后，三人站在卖普普水的店铺门口，都仰着脑袋看着带有图画的价格表。

这店铺就在气派的皇家学院正对面。皇家学院通体白色，边角镶着金色雕刻，九层高，从一楼到九楼分别是一到九年级的学部。门口，竖立着三十多座石雕，最中间的是雪王，那是个样貌模糊的女子。

大门的门里门外都有大小不一的孩子扎堆，一小堆一小堆的。莫斯琉奇一眼就明白，这不是以年龄或班级划分的圈子，而是由阵营划分的。

一年级的小屁孩可以因阵营和半大小子形影不离，但同班同学却也因阵营而保持距离。一个孩子的人生轨迹似乎打娘胎里就决定了。

能看得出，这所皇家学院已经尽可能地在展示威严了。皇家的威严。能在垃圾堆下面挖出一座九层大楼，真是了不起。

莫斯琉奇浅浅地为他那些寒颤的坑洞反思了一把，然后鄙夷地啐了口唾沫。

“随地吐痰，罚款五十。”一个佩戴“仪节”胸牌的老大妈不知从哪蹿了出来，神奇而丝滑的就开始了工作。

她拿着小本子，刷刷写完了罚单，撕下递给莫斯琉奇，然后用一双死鱼眼盯着他，伸出一只手要钱。

莫斯琉奇低头看着手里的罚单，沉默了，几秒后才开始狡辩：“我没吐痰，我吐得是唾沫。”

“里面一定有痰的成分。”那死鱼眼老太太面无表情地说。

“我认为没有。”

“那你可以申请检测。”

“那我申请检测。”

“检测费一千五。”

“……罚款是五十，对吗？”

“对。”

“我交罚款，但是我没带钱。”

“我看见你兜里有烟。”

“你怎么看见的？”

“我的眼，就是尺。”那老太太指着自己的死鱼眼。

“几根烟能顶五十罚款？”

“半根，我要没有过滤嘴的那半根。”

莫斯琉奇用半根烟打发了老太太，自己叼着点燃的另外半根，喃喃骂着：“糙，这么硬的硬通货，那两个杀千刀的侍卫出个门就收我四包？给老子等着……”

“对了，钱是什么样的？”他吐出口烟雾，看向莫斯阿留，“你带没带？给我看看。”

莫斯阿留有些羞怯地掏出一枚硬币，跟莫斯琉奇讲述了这里的货币体系。原来地下有一座小型金属矿，正好足够铸币需要。所以这里所有的货币都是硬币，名称沿袭阿波甘联邦的称呼，还叫“甘伦”，但不再是那种华丽的纸币了。

而莫斯阿留手里这一枚，是最小的面值，伦理上来说，它小到什么都买不到。物价在连年上涨，这种最小的币值已经沦为了鸡肋。

“你！绝不是我二叔！”莫斯阿留小心地收起那枚硬币，足够严肃地瞪着莫斯琉奇，“你是外来户！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外来户，但我也是你二叔，不信咱俩去测血缘，你掏检测费。”莫斯琉奇眯着眼又嘬了口烟，“这里有很多外来户？”

“听大人说，前些年多，几十年前最多，有段时间每天都有外来户进来，三十三星辰多是由他们组成的。这几年就没听说了，我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莫斯阿留依着某种惯性说完，就狠狠踹了莫斯琉奇一脚，“你都没见过钱！凭什么说我偷钱！”

莫斯琉奇又扔给他一包烟：“二叔错了，一会儿再给你一包，你想喝什么？我看那个啊撸撸普普水就很好喝的样子。”

“我要这个。”小铃铛这时倒是不发呆了。

“我不要。”莫斯阿留揣起香烟，别过头去表示自己不要什么狗屁普普水。他又吞了吞唾沫。

莫斯琉奇吐掉烟蒂，刚要招呼店员，那个死鱼眼老太太又神奇地蹦了出来，刷刷几笔，递过来一张罚单，面无表情地说：“随地乱扔垃圾，罚款五十。”

“你牛逼，给你一百，不用找了。”莫斯琉奇嘴角抽搐地扔给她一根烟。

“嗯。”那老太太收起烟，正大光明地给自己点上，就步履蹒跚地背着手离开了。

“老板，没带钱，来一根烟的普普水，都要啊撸撸普普水，对，就是这个招牌特荐。”

五分钟后，莫斯琉奇就满脸黑线地看着插好了吸管、摆满了柜台的七十八杯啊撸撸普普水，失神地骂着：“那死老太太也特么骗我是吧……香烟在这里到底是啥购买力？”

“这里特么还有好人吗？”

小铃铛已经抱着一杯普普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小小年纪就带上了黑眼圈的大眼睛因普普水里口感奇异的的果冻而睁大，根本停不下来。

莫斯阿留转头看向一边，对这些普普水鄙夷着。时不时咽咽口水。

“别装了，喝吧。”莫斯琉奇自己叼着一杯，又塞给莫斯阿留一杯，“别磨叽，不喝就揍你嗷。”

一会儿后，三人正站在柜台边上，咕噜噜喝着，其中莫斯阿留喝得最猛，跟特么渴死鬼似的。但他喝了半杯就不喝了，只是抱着纸杯不停砸吧嘴。

这时，忽然走来了一位穿风衣带墨镜的粉头发莫斯族美女。

她不看吊在店铺上方的价格牌，利落地对店员说：“一杯啊撸撸普普水，有冰的话加一些，谢谢。”一看就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

“不好意思，啊撸撸普普水卖完了，您要不要看看别的？”老板喜庆地笑着，看来刚才的生意他是大赚了的。

莫斯琉奇狠狠咬着吸管，好家伙，正好卖完了？正好值一根烟？你也不老实是吧？这里特么没好人。

“这不是有很多吗？”那美女指着满满一柜台的啊撸撸普普水。

“都被这个先生买下了。”老板用摊开的双手指了指莫斯琉奇。

“可以匀给我一杯吗？我付钱。”那墨镜美女看向莫斯琉奇。

“一边去，不卖！”莫斯琉奇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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