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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清野


吕宏凯却摇头道:“都督,两军对垒,比的就是谁兵多马多,空口白话是没用处的。眼下我军渡河不过四百人,大部都在对岸,正是兵法中的‘悬地’,那厮知道的一清二楚,回去禀告梁贼主帅,如何能干休!”

        “我就是要让梁军来!”吕润性笑道:“你且让军使赶快回到对岸,让还在对岸的我军余部停止渡河,将船只尽数划到北岸来。”

        “停止渡河?难道你不要这下蔡旧城了?”吕宏凯闻言瞪大了眼睛,急道:“都督,此地控扼颖、淝二水,岂能这般轻易落入粱贼之手?”

        “谁说我要让此城留给粱贼?”吕润性笑道,此时他两腮的大筋抽动,年轻英俊的脸上竟带有几分狰狞:“你派完信使后,便分遣军士将城中百姓全部集中起来,分编队伍,待到对岸的船只到了,便将他们全部迁徙到对岸去!”

        听到这里,吕宏凯已经猜出了几分主上的计谋,不由得又惊又喜,问道:“那这下蔡城呢?”

        “还能如何?城中仓储全部烧掉,水井堵塞了,城中房屋放火烧掉,总之,我要粱贼到后没有一个据守之地,也无处征粮食民夫,二十三郎你懂了吗?”

        吕润性的声音低沉的很,但吐字却十分有力,到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吕宏凯此时心中已经满是对主上的敬慕之意,赶忙敛衽下拜道:“都督深思熟虑,果非小人所能揣测,末将这就下去了。”说罢便起身倒退出门外。吕润性听见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在屋中沉吟了片刻,便一步一跛的走出屋外,此时院中除了门口持矛守卫的两名亲兵外便再无一人,远处传来一阵阵哭喊求饶声。吕润性却好似充耳未闻一般,走到刘安的尸旁,凝视了半响,突然拔出腰刀,一刀将刘安的级斩落下来。

        下蔡旧城之中,成群的百姓被如狼似虎的吴军士卒从家中中驱赶了出来,然后用绳索串联起来,就好像一大群牲畜。每当一家人离开他们的房屋,就有吴兵进去将为数不多的财物搜罗一空,然后点上火。很快下蔡城中便升起了十余个火头,百姓们当看到自己的家宅被这般焚毁的时候,纷纷出绝望的哭喊声,不少人还企图挣脱绳索,回头去扑救,但在押送吴兵的枪杆和刀鞘的殴打下,唯一能够得到的就是大大小小的伤疤而已;而更多的人则是痛苦的瘫软在地,留下了绝望的泪水。整个下蔡旧城只是一个守戍展起来的城镇,无论是面积还是居民都不多,结果在第二天中午前,最后一队百姓也离开了南门。吕宏凯在确认过城中的每一栋房屋和水井都已经破坏无遗之后,才满意的指挥手下点燃了*,随着几声巨响,下蔡旧城的三座城门和部分城墙都被炸毁。

        颖水之上,舟船如云,河岸上的行军行列一眼看不到尾,从高空看下去,便如同一条长龙向东南蜿蜒而行,直指广阔的东南大地。帅船船舱中,坐着一名绯袍男子,正凝神听着下部属禀告,只见此人其三四十许人,身形魁梧,颔下微须,鼻直口方,若非盲了一目,却是个少见的美男子。

        “禀告霍将军,末将本已经策反了下蔡城守捉使刘安,彼起事成功,却没想到驻守寿州的吴贼趁着大雨连绵之际,出奇兵突袭,将下蔡城夺回,不但刘安被杀,末将也被其所擒!”李押衙跪伏在地沉声禀告道,他大腿上的枪创还没有完全愈合,传出阵阵的剧痛,但更让他觉得难受的不是大腿上的旧创,而是当着主将的面讲述自己兵败的耻辱。

        “喔?”那绯衣男子脸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问道:“无妨,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过李押衙你说吴贼将领冒着大雨急进,渡河破城,斩杀叛贼,想必那厮所领兵不多吧?”

        李押衙低下了头,他此时的脸上好似要滴出血来一般:“不错,那厮所领兵最多不过六百人。”

        “六百人?某家记得你所领的就有三百精兵了吧?”那绯衣男子的脸上的好奇之色更浓了,问道:“吴军将佐多大年纪了?”

        “敌将最多不过二十,是个弱冠少年!”李押衙的脑袋几乎已经贴到他的胸口了,如果此时地上有个裂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不到二十?好一个英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吴军又多出了这么个豪杰!”绯衣男子击掌赞道,他啧啧的感叹了好一会儿,才笑问道:“李押衙,你且将此次战败的详细经过讲与某家听听。”

        “末将遵命!”李押衙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将屈辱的感觉从脑海中驱除出去,开始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忆起三天前的事情来。

        “三天前,我去见刘安那厮,要求那厮赶快领兵渡淮河攻取下蔡新城……”

        随着李押衙的讲述,绯衣男子脸上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不时打断部属的叙述,提出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他问题并不多,但个个切中要点,很多时候竟然仿佛他当时便身处战局一般,结果待到最后李押衙讲到吕润性借助火铳齐射冲垮了自己的中央战线,获得全胜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在讲述完毕之后,他跪伏下身子,面孔紧贴冰凉的地板,沉声道:“末将无能,部属尽丧,请将军依照军中法度治罪。”

        “罢了,李押衙你起来吧!这次兵败并非你的责任,刘安与你互不相属,事权不一,那厮又的确厉害!倒也输的不冤枉!”绯衣男子沉声道:“来人,搬张胡床来,你腿上有伤,坐下说话方便些!”

        李押衙有些惶恐不安的坐下,正要开口谢恩,那绯衣男子却摆了摆手,问道:“那厮既然生俘了你,却又将你这般轻易的放回来,可有让你带什么话来?”

        李押衙点了点头,他早就将吕润性最后那段话背的滚瓜烂熟,小心的复述了一遍,之后又小心的补充了一句:“霍将军,我看那厮多半是虚张声势,吕方这些年来与南方诸镇交战,主力多半用于西面,淮上不过是偏师。此次我方虽然小败,但与大局无碍,寿州连连大雨,淮水大涨,下蔡旧城孤悬北岸,彼兵少则不守,兵多则为我所擒,切不可为其虚言诓骗!”

        那绯衣男子点了点头,做了个让李押衙退下的手势。李押衙赶紧站起身来施礼,之后才一瘸一拐的退出舱外。那绯衣男子独自思忖了半响,突然苦笑道:“吕方固然无法专心淮上,我大梁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看来真是哪家都有自家的难处呀!”他苦笑了半响,才叫来亲兵,吩咐增加军队的前卫哨探,防止被那骁勇多谋的吴军小将抓到纰漏,才回到舱中又沉思了起来。原来此人姓霍名彦威,乃是后梁名将霍存的义子,少年时因兵乱,被后梁大将霍存所得,霍存因其俊爽,养以为子。十四岁便跟随霍存四方征讨,曾中流矢,成了个独目将军,现为后梁颍州团练使,节度许、颖二州军事,实际上担负着与防御淮南西部军区的任务。自从霍彦威上任之后,他抓住吕方主力趋向西南的机会,一方面用武力征讨,一方面用政治手段拉拢,逐渐将淮南在淮河以北的势力和影响逐渐驱除,恢复了后梁对东南势力的优势地位,此次李押衙前来下蔡策反刘安,就是他经略淮南方案的一小部分,却没想到刚一开始便遇到这么大的挫折,倒让这位名将之后犹疑了起来。

        霍彦威在舱中思忖良久,却不觉得时间流逝飞快,不知不觉便到了晚饭时分,外间军士送进饭菜了,霍彦威刚吃了两口,便抬头问道:“前军可有找到附近百姓,送来,本将要查问详情。”

        “喏!”亲兵赶忙领命出去,可等到霍彦威吃完了晚饭,到了快要就寝的时候,也没有看到半个人毛过来,不由得有些焦躁起来,正要起身出去查问,外间突然传来通报声,原来终于粱军前卫终于抓到了一个当地百姓,送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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