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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战前


陈五站在壁垒上,此时天色已经微明,借着昏暗的晨光看过去,只见下面尸横陈,破碎的兵器甲胄四处都是,可见方才战斗的惨烈。一堆堆跪伏在地上的都是剩下的镇海守兵,大约有百人左右,远处大溪河边上依稀可以看见停靠着十余条木筏小船,一队人头攒动,应该就是亲兵方才说的从守军背后杀过来的奇兵,想来他们是刚刚乘守军被自己正面的猛攻吸引了注意力,从那段还来不及修筑好工事的河岸上岸,来了个前后夹击,一举破敌的。

        “五哥,恭喜了,这下一举斩近百级,俘获也有这个数目,这些可好好出了一口这些天的鸟气。”说话的正是徐二,他口气亲热的紧,正是他领兵从大溪河上岸,一举克进全功。

        “彼此彼此,此战你我都有功劳,却不知将军是要拆掉壁垒,还是凭借着工事与敌一战呢?”

        “定然是与敌一战,这般久持下去,全军屯于城中,外无援兵,若敌兵围城壁垒修成,那时内外隔绝,便悔之莫及,如今我军大胜,正是应该杀牛飨士,乘士气正旺,一举破敌。”徐二大声道,一张黑脸满是汗水,兴奋的几乎要透出光来。古时战场上通讯不畅,主帅很多时候事先拟定方略,只能大概给个方向,是以对很多时候只有临阵定计,由前线的中下级军官来决定。吕方伤势刚好身体虚弱,无法临阵指挥,这里的最高将领,便是陈五本人,龙十二还在调度壁垒外面的军队,徐二是力主决战的,所以在这里想要趁龙十二尚未进来,赶快先说服陈五。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太阳跃出远处的地平线,朝日的光芒照在安吉城外广阔的原野上,镇海兵修建的壁垒沿着地势蜿蜒指向远方,沿着壁垒的方向,依稀可以看见一座座哨楼上燃烧的火焰和黑烟,这是镇海兵向己方老营出的求救信号,可以想象的到,镇海兵的援兵正在向这里赶来,现在是不是决战的机会呢?陈五懊恼的现自己的内心满是犹豫,在吕方重伤的那一个月时间内,他经常抱怨军中事权不一,龙十二扯了自己的后腿,可现在自己已经大权在握,可偏偏又毫无决胜的把握。

        “校尉,挖开的壁垒已经修补好了,还有,那些俘获的镇海兵该怎么处理?”

        亲兵禀告道。

        “已经修补好?”陈五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先前下令修补挖开的壁垒,灵机一动,看来自己还是觉得应该与敌决战,否则退兵的话,定然要烧掉营垒,又何必修补壁垒呢?顷刻之间他便已经下定了决心,下令道:“你传令给外面的龙校尉,将那百余名镇海兵带进城去,留下三百兵在这营垒之中坚守,余者回城中歇息。”接着便对徐二道:“如果有敌兵来攻,我留守壁垒之中,徐兄弟便领旗下精兵五十人,使用镇海兵的衣甲,以为奇兵之用。”

        “是。”徐二见自己的建议被陈五接纳,高兴的大声应道。

        陈五转过身去,大声道:“方才一战,镇海兵有营垒为凭借,照样被我军攻下,现在我等杀了那些驼畜,好好吃上一顿,养足了力气,一战把那些钱缪的狗崽子收拾干净可好。”

        营内外的数百名莫邪右都士卒听了大喜,这营垒内拴着二几头牛、驴,驽马,想来是修建壁垒时搬运材料之用,营垒内不过三四百人,杀了足够好好吃上一顿了,唐时江南本就肉食甚少,这些兵士从淮上投奔吕方后,不过每日二餐,升余糙米,少许咸菜罢了,连鱼都不过朔望日才有的吃,吕方领着数千客兵,寄食于田覠宇下,经济状况实在是窘迫之极,这也是他熬到了秋谷收获的时候,不顾整个形势对淮南军不利,就领着手下三千孤卒攻打蛇颈关,攻进湖州城后,才好好吃了几天新谷,军中才有些存粮,但若说肉食还是罕见的很。加上将来即将兑现的勋田恩赏,虽然刚刚死伤颇重,营垒中的士气还是直冲云霄。营中大锅柴火都是现成的,立刻将牲畜分别宰杀,切块下锅,不过半个时辰功夫,营中便弥漫着肉香,掺杂着淡淡的血腥味,便有一种诱人味道。莫邪右都留守营中的三百人上至陈五,下至普通战兵,一个个吸着鼻子,吞着口水,都在翘以盼着锅中的肉食,好不容易肉煮的七八分熟,正要分给众人,便听到营垒上望楼杀猪般的叫喊声:“镇海兵来了。”

        营中顿时一片抱怨声,士卒们垂头丧气的丢下碗筷,这镇海兵还来得真是不巧,眼看到嘴的肉食就要没了,这场仗打完,也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能回来吃这顿肉食。陈五见状,走到锅旁,也不顾肉还烫人的很,抓了一块便塞到嘴里,边嚼便说道:“罢了,大伙儿先吃完朝食,再来上阵,等会儿就是死了也能做个饱死鬼,不过等会若是有人不卖力气,可别怪我老陈手中横刀不认人。”

        众士卒顿时大喜,纷纷抢上前去,大口吞咽起来,陈五随手将右手上的油在自己前襟上擦了擦,低声对身边亲兵吩咐道:“你快些去将营内的旗帜全部放倒下来。”

        许无忌站在战阵之前,死死的盯着数百步外的营垒,只见壁垒后面的哨楼上空无一人,除了营垒上原有的镇海军大旗已经不在,就跟往日里没什么区别。可是营垒上依稀可以看到的厮杀痕迹告诉他,这处己方的营垒已经落入了城内的淮南军之手。这处营垒地势颇为紧要,如果落在淮南军手中,不但包围安吉城的长围无法完成,淮南兵可以轻易从城外获取粮秣援兵,不但长围上的守兵会遭到两面夹击,而且分散在长围外四处抄掠的镇海兵打粮队也很容易受到淮南兵的袭击,这样一来,镇海兵与在坚城之中的淮南兵相持起来就十分困难了。可是若是进攻这处营垒,镇海兵又容易遭到相距十余里外的安吉城中的淮南兵的前后夹击,如今已经是天明,决计无法瞒过相距那么近的安吉城,难道也要等到天黑再来进攻不成,许无忌犹豫了起来。

        正犹豫间,突然远处现出一名骑影,那骑士来的极快,不过半盏茶功夫便赶了过来,还大声喊道:“不得进攻,不得进攻。”

        许无忌赶过去一看,却是那名胡姓副将,只见他胯下的战马竟连马鞍都没有披上,显然赶来的甚急,只见他滚下马来,快步跑过来,口中喊道:“无忌,千万莫要急战,敌军既然已经攻下营垒,主客之势已然倒转,若是我军兵败,连个后退的所在都没有,不如先退兵,再做盘算。”

        许无忌脸色顿青,他自从败回乌程后,一心都在夺回安吉,报仇雪恨,可这些日子来,莫邪右都都躲在城中,只是一些数十人的交锋战,好不容易有次一决死战的机会,又被人阻拦,莫不是胡叔以为我不行,比不上吕方那厮不成。禁不住脱口道:“胡叔莫要阻拦,这区区小营能有多少兵马,我这次带了一千五百人来,你带千人为我掠阵,挡住城内的援兵,我就带本部五百兵,两个时辰拿不下这营垒,我提头来见叔父便是。”

        那胡副将赶紧一把抓住许无忌的缰绳,苦苦劝道:“贤侄莫要急,那吕方出身不过赘婿,如今却是一州刺史,非有先人荫泽,一年前在田覠麾下,诸军皆败,唯有他全师而归,这等人岂是易于之辈。你熟读兵法,岂不知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愠可以复悦,死者不可以复生。”

        许无忌只听到胡副将称赞吕方的话语,胸中的怒气越上升,至于后面的劝谏之语,根本没有听到耳里去,大声反驳道:“我自束时便随叔父从军击贼,已经有十余年,岂不知孙子兵法的道理,如今吕方夺我营寨,若不夺回营寨,我军经营一月有余的长围又有何用,数千民夫,几千石的粮食白费了不说,淮南兵也可以从城外获取粮秣增援,那时要夺回安吉城,难道要士卒们冒着箭雨礌石,蚁附攻城不成?”胡副将顿时语塞,还没等他想出理由,许无忌一皮鞭已经打在对方抓着自己坐骑缰绳的手上,那胡副将不自觉扔下缰绳,许无忌趁机打马领兵上前,回头喊道:“请胡叔父为我掠阵,看小子破敌。”

        吕方站在安吉城头,身后站着手下将吏还有几名依附自己的本地豪强,看到许无忌领兵直扑城外的营垒笑道:“那许无忌倒是好胆子,居然敢讲自己的屁股对着我城中大军,也不怕我派兵出城,来个两面夹击?”

        身后众人满是赞同之声,还有人开口请战,要开城与营垒中的陈校尉两面夹击,定不让镇海兵有片甲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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