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日的清晨，大地已经被烈日烘烤的炙热，往常喜于鸣叫的雀鸟此时也无言，倒是恼人的知了叫个不停。

　　四维门大抵是朝廷经费最为充裕的部门，不光在此效力之人俸禄皆比同品级官员略高，中卫以上还配有独门小院。

　　邬谦往日里不光是一个喜欢逛青楼的好青年，还是一个追求生活品质的人，不同于其他四维门同僚院中的杂乱，他的小院被他收拾的井井有条，花草茂密花蝶戏于其间，大树荫荫雀鸟落于枝头。每每坐在院中小憩，总让他想起儿时那个时候他还是贵族家的少爷，家中的宅院就是这样的雅致……

　　不过今日坐在院中，邬谦却没了那份惬意，坐在大树之下愁眉不展，时而还警惕的观察四周。

　　本来这几日他就紧张不已，不知道明律圣卿交代的任务能不能顺利完成，不想一夜的等待，没有等到弘法圣卿的心腹被大文发现的消息，倒是桑巴大师被四维门擒获被他发现了！

　　邬谦很慌张，他并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桑巴大师不是已经死在了南黎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了四维门！但转瞬他又举得自己很可笑，在四维门这么多年他了解四维门是多么的神通广大，暗度陈仓搞回来一个桑巴对于孟达来说并不是难事！

　　难怪他听闻上次南黎之行，四维门将龙战野和王扇都派去了，以往就没听说过什么人需要两大杀手一起出马的，原来是为了顺利的把桑巴带回来！

　　忽然头上树枝微微的抖动，邬谦猛地站起身来，做出了战斗的姿态。所幸抬头一看，只是一只乌鸦飞起。

　　此时的邬谦已然是惊弓之鸟，他不知道桑巴大师有没有透露圣境的秘密，最关键是有没有把他给供出来。

　　一想到这邬谦就不由的喘上了粗气，他可是见过在那被称为距离来生一步之遥的那座高塔之下，四维门是怎么对付犯人的，那些血腥的手段可不像孟达的微笑那样亲和。

　　桑巴大师是明律圣卿认可的人，意志力决然是坚定的，至少从刚才看来，四维门还没有对他用刑，他也应该还没把自己供出来。否则自己现在也不会还能坐在家中。

　　邬谦感到了一股绝望，继续留在四维门极有可能会死，而且是惨死，四维门不会让一个叛徒死的那么轻松。但他也不能走，他可是背负了一家人的命运潜入的四维门，如果这个时候离开，明律圣卿说不定会把他们全家再次送回极恶之地，那自己这十几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邬谦纠结的揉搓着脸颊，他很痛苦，十几年的卧底已经然他身心俱疲，眼看再立功一次就能把最后还在极恶之地的父亲救出来了，为什么这个时候桑巴大师会被抓住!

　　这一刻邬谦心中没有恨明律也没有恨孟达，而是无比憎恨桑巴！都怪那个毫无信仰的淫僧，该死的和尚！身为圣境的人岂能被人擒获，难道就不知道自尽来报答明律圣卿么！这个该死的桑巴，对啊！既然该死，那就杀了他吧……

　　………………

　　文华殿的偏殿，宣称有要事禀告的孟达一脸微笑走入殿中，但旋即便收起了笑容，跪在了地上。

　　“四维门失职，跟丢戕人突突在先，未查请其目标在后，以致于其潜入宫中，惊扰圣驾，臣罪该万死！望陛下治罪！”

　　突突潜入皇宫的事瞒得了朝臣，瞒不了他孟达。昨夜四维门一众高手守在西城，却不想突突跑皇宫里来了，完全是打了孟达一个措手不及，虽然皇宫有鸮和小八，最终也有惊无险。但显然这件事上，四维门是有重大责任的。

　　楚牧内心中并没有怪四维门，他一向认为这个世上不存在不会犯错的人，更不会有完全不出错的组织，要知道前一世那些赫赫有名的间谍组织哪个没栽过跟头。

　　四维门真要是永远没有一丝纰漏才是不正常的！

　　不过楚牧并没有微笑着放过孟达，而是沉默了许久，就那么看着孟达跪在地上。

　　有时候即使是最信任的人也需要敲打一下，否则他们便会变得肆无忌惮，虽然楚牧并不觉得孟达是这样的，但小小的敲打一下，紧一紧螺丝总不会是坏事，也可能会避免下一次更坏的事情发生。

　　“下不为例！”过了很久楚牧才冷冷的说了这么一句，也没有准备多说什么，孟达是个聪明人，刚才的寂静已经足够警告他了。

　　孟达也没有继续假惺惺的请求处分更没有激动的谢恩，只是严肃了在地上磕了一颗头。

　　“总督卫说的要事是什么？”楚牧问道。

　　“启禀陛下，臣反复思量觉得此事应该和西原有关，一大早没有马上来请罪就是回四维门突击审问那个西原和尚桑巴去了！”孟达拱手道。

　　“那个戕人是西原派来的？”楚牧问道。

　　“这一切却是西原布的局，准确的说是西原的明律圣卿布的局，那戕人并非是西原所派，但被西原利用了！”孟达将桑巴供述的西原布的局详细的复述出来。

　　楚牧听完不由的叹了口气，这西原的明律圣卿还真是了不得的人，不光对大文的情况很是了解，甚至对人性都有很深刻的认识。

　　这个局中，他料到了西门言君知道了窦鼎之在和西原私下议和就绝不会坐视不管，也断定即使是皇宫，戕人突突为了神女也敢来闯。

　　甚至他的预感都很奇妙，自己刚刚准备和戕族重修旧好，什么事都还没做，他便抢先一步设了一局，让突突来闯皇宫。这事只要传出去了，到时候满朝一定要求严惩戕族，自己肯定也不可能强行对抗这股舆论，那就再无和戕人修好的可能了。

　　“对了，那个神女是什么人？是他们戕族很重要的人么？”楚牧问道。

　　“回陛下，戕族从未建立过国家，而是部落分立，也曾有人一统各部成为整个戕族的大首领，但当年西原偷袭临渊城，大首领阵亡从此戕族又变回了各个部落各自为政的局面。如今神女便是连接戕族各部的唯一纽带，在戕人看来月亮是他们的守护神，而神女便是月亮的化身，即使是当年有大首领的时候，神女都是地位超然的！”孟达拱手回道。

　　“既然如此，那神女岂会离开戕族，跑到我大文来了？”楚牧又问道。

　　“回陛下，根据桑巴所说，如今的神女还是位年轻的女子，不知是何缘故独自离开了久居的部落，结果碰上了人贩子被卖到了京城的大悦楼里……”

　　“什么？大悦楼？”楚牧十分的惊讶。

　　孟达倒是不奇怪皇帝的惊讶，毕竟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楚牧在入宫前喜欢流连大悦楼的事。

　　“这是桑巴的供述，臣今日已经派人前往了大悦楼！”

　　楚牧一听到大悦楼就心中一紧，最近怎么这么多事都跟自己中毒有关，白侠盗也曾中过七色花，当时要去接头的大悦楼竟然还藏着戕族神女，这里面还不会有什么关系，问道：“怎么样，找到那个神女了么？”

　　孟达摇了摇头，回道：“回陛下，您应该知道大悦楼乃是京城第一青楼，其中异国佳丽亦有不少，臣今日派人又是明察又是暗访，偏偏没有找到神女的踪迹！”

　　“哎！你们可查仔细了？”

　　孟达微微一笑，道：“陛下，那戕族神女眼如碧玉，不会认错的！”

　　楚牧的脸凝固了。

　　神女年轻、大悦楼还眼如碧玉！这不就是那夜扔下自己不管的接头的女人么？

　　孟达察觉到了楚牧脸上的神情，感觉楚牧很在意这个神女，估计会下令让四维门全力寻找。可出乎孟达意料的，楚牧沉默了许久，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楚牧当然很想找到那个神女，不过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四维门关于自己的档案上，曾被人画了一个圈。说明四维门里有人注意到了自己曾被黑衣人抓走的事，所以任何有关自己中毒的事，除了没办法找神医解毒以外，其他全部没有找四维门处理。

　　楚牧想起了顾斩，这小子最近也没消息，不知道查到什么线索没有。

　　“你要说的要事就是这些？”楚牧又问道。

　　孟达拱手道：“臣还有些关于西原的情况要禀告！这次桑巴又供述了一些情况，原来和来大文和首辅接触的诺切是弘法圣卿的心腹，他曾经通过飞鸽传信给弘法圣卿汇报谈判进展，但半路上被桑巴截下，这才有了后面明律圣卿设局之事！目前可以基本确定西原上层中明律圣卿对我大文是绝对敌视。而且他还是十六年前我四维门西原分部覆灭的主要参与者！”

　　楚牧注意到孟达说着说着脸色严肃了起来。

　　“也是他创建了西原的情报部门，这么多年逐步向大文进行渗透。”

　　“混入你们四维门的人就是他派遣而来的？”楚牧问道。

　　“回陛下，正是明律所派！”孟达回道。

　　很早以前，孟达就报告了邬谦的事，包括马彪被杀其实都是四维门刻意为之。孟达虽然很早就发现了邬谦有问题，但不得不承认那小子真是块干间谍的料子，这么多年都没露出多少马脚，甚至好几年孟达才搞清楚他是西原派来的。

　　“这回桑巴的供述证实了臣过去的推断，西原上层现在来看应该是明律，派邬谦潜入四维门是为了执行一项秘密的任务。”

　　“什么任务？”楚牧问道。

　　“应该是找一个东西，桑巴知道有这件事，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明律是个极为谨慎的人，即使是桑巴他也没明说过！臣怀疑这涉及西原的一个大阴谋！”孟达正色的说道。

　　“来找东西？”楚牧听着就怀疑自己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问道：“那邬谦跟马彪一样，也是被下毒的么？”

　　“据臣观察倒是没有！”

　　“这么说来当时马彪被下毒胁迫，白侠盗亦被人下毒，黑侠盗如你所说不似入宫行刺，更像是来找什么东西，如今连邬谦也是被派来找东西！你说这几件事有没有什么关联，幕后是不是都是西原的那个明律？”楚牧蹙眉问道。

　　“臣也想到了这些，只是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这几件事有联系。所以臣做了些安排，想看看西原那边会有什么反应！”孟达微微的笑道。

　　……………………

　　别离了孟达，楚牧心里很沉重，现在事态的变化越来越让他觉得自己中毒这事背后可能大有文章。

　　但即使如此他还不能回修身殿休息，因为还得例行去见西门言君。

　　对于自己这位名义上的母亲，楚牧本就不喜，如今知道西门为了个人私利竟然设局要曝光同西原的议和，更是让他觉得一定要找机会铲除掉西门的势力。

　　不过就像郭放舟当初建议的那样，要厚积薄发，不动则已动则斩草除根……

　　“给太后请安了！”进入了坤德宫，楚牧马上变得亲切了起来。

　　但西门言君坐在塌上却是一脸愁容，毕竟刚得知了这么多坏消息，她实在是高兴不起来，“皇帝请坐吧！”

　　“太后，朕此来是来告诉您，让您忧愁的白侠盗已经伏法！”楚牧笑着说道。

　　“是么！太好了！”西门面前挤出了点笑意，问道：“可我怎么听说李卫文被革职了？”

　　西门自然是知道李卫文为何被革职，只是装作不知来提起这个话题。

　　“此事我正要向太后说明，昨日刑部缉拿白侠盗追至兴山，白侠盗误打误撞进入了首辅在那的庄子，结果刑部的人冲进去拿人，却意外的发现了前去行贿的李卫文！事后调查发现，李卫文曾数次用金银结交朝臣，今日小朝内阁诸公皆议要革了他的职位……”

　　楚牧还没说完，西门便打断了他，道：“革的好！干了这些事自然不适任继续带领金刀卫！这事皇帝做的好！”

　　这倒是出乎了楚牧的意料，他还以为太后会力挺李卫文，甚至为此还准备大多的说辞，想不到西门直接认了。

　　西门是现实的人，知道了李卫文干的事引起了很多不满，想要保他很难，所以西门就懒得开口了，而是关心更加现实的问题：“皇帝准备找谁来接任李卫文执掌金刀卫？”

　　楚牧微微一笑，心想你这婆娘倒是喜新厌旧的快，这就琢磨上李卫文的继任人选了。

　　“本来这些事我不该管，不过皇帝你毕竟对宫中还不熟悉，我看今日好像是那个叫什么田力的人暂代首领之职！”西门说道。

　　“没错，他是金刀卫副首领，李卫文刚刚被革职，我让他暂时统领金刀卫！”

　　“这个人我看不行！”西门一脸正色的表示反对。

　　她是知晓过去李卫文一直打压田力的，大家都知道李卫文是她西门言君的人，那田力自是不会亲近于她，心里厌恶她都来不及。故而西门绝不愿意这样的人掌握金刀卫。

　　楚牧没想到西门会这么开门见山的反对，沉默了起来。

　　西门等了他一会，见楚牧没有马上点头，又道：“金刀卫守护皇宫，至关重要！李卫文出了事，下一任一定要选一个德才兼备，而且信得过的人。那田力听说在金刀卫里名声不佳，我看他并不适任！皇帝或许还没有人选，我这可以给你推荐……”

　　“不劳太后费心了！”楚牧好不容易搞掉李卫文，岂会再让太后的人执掌金刀卫，又道：“按太后所说，朕想到了一人，德才兼备而且人品贵重，绝对值得信赖！”

　　西门顿了一瞬，蹙眉问道：“哦？皇帝称赞如此，到底是何方神圣？”

　　“此人相信太后也知道！”楚牧嘴角扬起，说道：“太后觉得陈家杨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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