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春桃一路跑得飞快，尽管呼吸已经急促得不行，感觉肺里都快炸了也不敢停下半刻。

  “顾北山...  ...顾北山...  ...”

  她脑子里忽然闯入那双野肆深邃的眸，带着不安和沉甸甸的自卑深深地凝视着自己。

  柳春桃一边跑，一边恍如梦呓般喃喃：“顾北山，你别害怕。”

  “我马上就——”

  “柳春桃！！！”

  “柳春桃小同志！！！”

  一声高呼倏然从身后传来，柳春桃心尖儿一颤，蓦地刹住脚步。

  只不过，这声音却不是顾北山。

  而是几个...  ...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好像是刚才在村长家的时候，站在院子里的几个村民。

  “诶呦春桃妹子，你还跑得挺快嘞！”

  一个大哥腿脚最麻利，赶紧飞奔过来道：“春桃妹子，你先别回去了！快跟我们去趟村委会吧，村长已经过去了！”

  “你爸来找你了！听说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谁？！”

  柳春桃神色一滞，有些发懵。

  她还以为是自己耳朵不好使听错了。

  “你爸呀！”

  大哥转身道：“你爸非说什么你被人拐卖到这儿了，正嚷嚷着要报警呢！”

  “啥？！”

  听到这儿，柳春桃大惊失色。

  虽然她还是不敢相信真的是柳父找到这儿来了，但人家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却也不像是假的。

  “快去看看吧春桃妹子，就算怀疑你也得亲眼认认人儿啊...  ...嗐，我们也不知道你家里到底是个啥情况，也都不敢掺和呀！”

  “...  ...”

  柳春桃略显苍白的樱唇紧紧抿着，无声地攥起小拳头。

  她扭过头，看着远处被雾气水汽笼罩住的苞米地又在原地站了良久——只觉得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怎么拔都拔不起来。

  大哥都等不及了，连连催促她。

  柳春桃这才终于狠下心转身跟着大哥去村委会了。

  她不自觉地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是爸爸的。

  他都已经不要她和妈妈了，怎么可能会大老远的花费这么多心思跟时间来找她呢。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她只要去村委会说一声，那个人她不认识，解除大家的麻烦就好了。

  然后就马上回家，回到她跟顾北山的家。

  她不会去别的地方的。

  -

  冗长的土道上，一个高大孤冽的背影正缓缓向前走着。

  他身上穿着的半截袖都被雨水浇透了，只有胸前的位置还无比干燥。

  只见他沾染了石灰泥沙的粗粝双手紧紧地护住那儿，再一仔细瞧——

  胸口处的背心里似乎是塞了一团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看上去有些滑稽。

  顾北山步伐颠簸而坎坷，每一步迈出去时都觉得小腿在传出阵阵刺痛。

  他行至一棵大树下，终于抬不动腿了。

  依着树干将右脚微微抬起，粗沉地舒了一口气。

  枝叶繁茂的大树遮挡在头顶，将雨水阻挡在外。

  顾北山才终于放心地将背心中的那一团拿出来。

  一个尼龙编织袋哗啦哗啦作响，他没敢全都打开，只将绳子拆开了一点。

  顺着缝隙往里看。

  那件洁白的，美丽的连衣裙静静地放在里面。

  干燥、平整。

  顾北山满足地笑了，薄削的唇高高扬起，像个单纯又知足的孩子。

  他看了看天色，也没法儿分辨出具体是几点了。

  这场雨将天空下得昏暗，连太阳都藏在乌云当中。

  不行，他得赶紧回家。

  顾北山重新将尼龙包装袋塞回胸口，咬了咬后槽牙重新抬起步子——

  -

  “你们这是个什么地方？啊？是拐卖少女儿童的山沟沟吗！”

  “荒唐！实在是荒唐！”

  “你们睁着眼睛说瞎话，都不觉得羞耻吗？我女儿怎么可能主动去照顾一个瘸子，而且还是一个比她大了十岁的男人！”

  “我不管那个男人是谁，他是干啥的，反正我不认识这么个人，我们家也跟他们家没关系！”

  中年男人扯着脖子怒声咆哮着，那愤然的声音阵阵回荡在村委会大院儿。

  刚刚跟着村民们走到村委会大院儿门口的柳春桃骤然停下脚步，一张俏脸瞬间便是血色尽失。

  她张着嘴，杵在门口。

  娇莹的眼眸中写着惊愕和不知所措，甚至莫名产生了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村长！！我把春桃小同志带来啦！”

  偏偏旁边的大哥着急忙慌地喊了一句。

  下一秒，便听道那声令柳春桃心情无比复杂的呼唤。

  “小桃！！！”

  只有柳父喜欢这么叫她。

  柳裕明跌跌撞撞地冲出办公室的门，双眸一片赤红。

  那张眉眼间与柳春桃有着四五分像的脸上，写满了沧桑。

  他好像。

  变老了。

  “小桃...  ...小桃...  ...”

  柳裕明看着面前这个娇娇小小，如同花朵一般的姑娘。

  愣是傻在原地不知道怎么迈腿了。

  他看她乌黑的头发竟只用了一支筷子绾在脑后，身上还穿着不合体的男装。

  满身狼狈，站在对面。

  柳裕明眼泪顺着脸就往下淌，跌跌撞撞地冲过去，一把就将柳春桃抱住了：“小桃，对不起...  ...是爸爸不对，”

  “爸爸不知道。”

  “不知道云城那边竟然那么苦。”

  “爸爸不知道你...  ...你经历了...  ...”

  “小桃，都是爸的错。听话，跟爸回家。”

  “你是爸爸的女儿，爸爸绝对不会让你待在这种破地方的！”

  一句破地方说出来，难免令在场所有人当即面色一沉。

  这个大老板虽然有钱，但也实在是没什么素质。

  牛哄哄个啥劲儿啊？

  咋？看不起他们霸梁这个偏地方儿？

  这到底是不是亲爹跟亲闺女啊。

  怎么柳春桃小同志就这么礼貌，这么招人稀罕呢？

  “放开...  ...”

  柳春桃被困在柳父的怀抱中，足足呆愣了几分钟的功夫。

  忽而，她鼻音发闷地道：“放开我。”

  柳父没听清，赶忙略略退开，胡乱抹了抹眼泪：“小桃，你说什么？”

  “我说！”

  “放！开！我！”

  柳春桃倏地瞪圆杏眸，一把就将柳裕明推了出去！

  她如同暴怒的小兽般死死地攥着粉拳，满眼恨意地瞪着柳裕明，一字一句地道：“我不认识你！”

  “我没有爸爸。”

  “我爸爸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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