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

  欧阳明端坐在御书房中，面前是刚刚批完的奏折。他放下手中的毛笔，轻轻的捏了捏眉心，桂公公连忙将刚刚倒好的茶递了过来。

  欧阳明端起茶杯，轻轻刮了一下，轻抿一口：“翊王回王府了吗？”

  桂公公点头：“据探子来报，您离开将军府后没多久翊王殿下就离开了。”

  欧阳明点了点头：“让翊王府的探子注意一点，最近盯紧一些。明日你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再安排两个探子潜入将军府。”

  桂公公双手一合，躬身：“是。”

  听到桂公公答应，欧阳明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宫灯上，烛火摇曳，照的杯中茶水忽明忽暗。

  “小桂子，你跟着朕有不少年岁了吧。”

  桂公公此刻就站在欧阳明身侧，听见欧阳明问话，立刻答话：“是啊，小桂子跟着皇上您的时候，皇上您才十四岁呢。只是那时候皇上身边的奴才众多，皇上怕是记不得奴才，贴身伺候皇上也有二十多年了。奴才能够得到皇上青眼，在皇上身边伺候真是奴才的福气。”

  那时候，皇上还是太子，他就跟在他身侧了。

  欧阳明轻叹一声，看向漆黑如墨的夜色：“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啊。”

  他十四岁的时候，欧阳翊尚未出生。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原本让他骄傲自豪的弟弟让他开始惶惶不安了呢？

  如今……还多了一个白薇。

  不管是春猎也好，春日宴也罢，白薇表现的再出众，只要她尚未恢复武功，他都不甚在意。可是，有一点他却绝无可能忽略，那就是白薇是镇南王最宝贵的外孙女，也是萧家第三代唯一的女子，萧家上下都将她当做了宝贝。

  虽然原先白薇因为照顾白前的情绪，刻意疏远了萧家，可萧家对她有多上心，他确是看在眼里的。

  众人都以为他为欧阳启赐婚，是镇南王用功勋求来的。事实上，镇南王并未提及过这件事，这婚是他非要赐的。一来是因为白薇一身的伤结是因为欧阳启，二来便是因为如果启儿娶了镇南王的外孙女，也就稳定了整个镇南王府。

  娶妻求淑妇，如此重情重义，出身名门的世家贵女，只要敬之，爱之，将来他必定能够成为他最强有力的后盾。

  即便是他真的因为白薇毁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也可以考虑不与其圆房，而是将他放在王府，给她王妃的荣耀。

  却不想，他竟然在大婚之日做出这种事，白白辜负了这样的机会。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白薇在心灰意冷之后竟然看上了欧阳翊。

  起初，欧阳翊还说不愿耽搁她，如今却也妥协。

  他不知道欧阳翊看上的是白薇这个人，还是看上了她背后的镇南王府？他会不会是……知道了些什么？

  若是如此……欧阳明龙袍下的手轻轻捏紧。

  桂公公看着欧阳明微微皱起的眉道：“皇上可是在想翊王殿下的事情？”

  欧阳明看向他，不答反问：“有这么明显吗？”

  桂公公一惊，直接跪在了他面前道：“是老奴不对，是老奴失言了。”

  欧阳明轻叹一声，随意的摆了摆手：“起来吧，朕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朕确实是因为今日之事忧心……朕在将军府答应了阿翊和白将军的婚事，可朕隐隐有些害怕，害怕这件事做错了，最终会遭到剧烈的反噬。”

  桂公公恭恭顺顺的站了起来，站在欧阳明身侧：“皇上是君，翊王殿下是臣，皇上若是觉得自己做错了，那就将这件事轻轻揭过，谅翊王也不敢说什么。”

  欧阳明听见这话，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你这样说是让朕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吗？君无戏言，朕若是这般做，如何立信于天下？”

  桂公公再次吓得跪在地上，半句话不敢再说，只是一味的叩头认错。

  半晌之后，欧阳明瞥了额头微红的他一眼，淡淡道：“小桂子，你说朕是不是太过于小肚鸡肠了？”

  桂公公跪在地上：“那怎么可能，皇上乃是真龙天子，乃是整个皇城胸襟最大的男子，怎会小肚鸡肠。更何况，民间不是一直都有一句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皇上会担忧，那也是为国之社稷担忧，为天下万民担忧。”

  说的慷慨激昂，双手一合就向着上天微微一敬。

  欧阳明的脸色明显好了不少：“你说的对，只是这婚……朕既然已经应下，就绝无收回的可能。更何况，朕其实还是希望阿翊在生命的最后一段路程能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伴，若是能够留下子嗣更好，朕会定然会将他当做亲生儿子一般抚养成人。”

  桂公公笑道：“皇上宅心仁厚，实在是翊王殿下的福气，也是东秦万民的福气。”

  欧阳明依旧不开怀：“就是不知道阿翊是如何想的。”

  桂公公：“皇上不是说过了吗？从前翊王殿下只他一人，即便皇上再宠爱他，疼惜他，他也会为自己生命即将流逝而惋惜阴郁。可若是有了王妃，若是在离去之前有了骨血，便有了希望和羁绊，日后定然会多多考虑妻儿而非他自己的。”

  这话一出，欧阳明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小桂子，你说的很对。”

  桂公公：“老奴只是说了皇上的意思。”

  欧阳明来了兴致，当即就道：“朕现在就拟一道赐婚圣旨，明日你便去翊王府宣旨。”

  桂公公连忙道：“皇上，今夜太晚了，王贵妃说是炖了你最爱的鸡汤，已经来请了几次了。”

  欧阳明听见这话，眼底的不悦十分明显：“今日不是十五吗？她不知道朕今夜要去见皇后？”

  桂公公露出为难的表情：“王贵妃说这鸡是太后娘娘命人送来的，为的就是给皇上补身子，她亲自炖了两个半时辰，说您即便是要去看皇后娘娘，也可以先喝了鸡汤再去。”

  欧阳明听见太后两个字，眉头皱的更厉害了，顺手一抬，直接将桌子上的茶杯打翻在地。

  桂公公马上上前：“哎呀，皇上，您这是怎么了？龙体要紧，你若是伤了自己，奴才可就是罪该万死了！”

  欧阳明看着碎成一地的瓷片，愤怒渐渐被隐藏，抬起了衣袖，将衣袖上的茶渍轻轻摔了两下，才道：“小桂子，你替朕去库房挑选几个精美的首饰送去皇后的寝宫，说朕今日……不能去陪她了。尽量挑玉质的，蝴蝶，兰花纹路，那是她最喜欢的。”

  桂公公露出心疼欧阳明的表情：“是。”

  欧阳明低下头，转身走出了御书房，脸色比夜色更加深沉。

  御书房内，桂公公看着欧阳明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外，脸上那奴才一般狗腿的笑意也瞬间敛去了，转身走向。

  将军府内。

  白薇梳洗完毕躺在雕花大床榻上，想起了今日发生的种种，第一次深刻的感觉到东秦皇宫的复杂，也将这个虚幻的世界与真实的世界联系起来。

  这世界上最直视的除却太阳，便是人心。

  今日之局，欧阳翊早已经算好了一切，甚至可以说今日之事对他来说更可谓一箭三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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