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正是张娣来发的。

  六小时前，张娣来与安婧分开后，先乘了公交去学校办理住宿。

  从小不管学校多远，哪怕要坐一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她都只能读走读，他们是舍不得给她交这一笔住宿费的。

  即使这样，张娣来在学习上也从未懈怠。

  她总是第一个到教室，最后一个从教室离开。即使在拥挤的公交车上，她也会见缝插针记单词。

  她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也没有天赋，更没有运气能够投生在一个好一点的家庭。

  唯有自己不放过一丝一毫机会拼命往前爬，才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她想大概是前十六年所有的运气都积在了今天，所以才能让她遇到这么好的姐姐，能够有绝境逢生的机会。

  这一次，她一定会牢牢把握住，每一步都不能错了！

  到了学校后，宿管告知她这时候才选择住校，已经非常晚了，只能跟别班其他学生一起住混合宿舍。

  张娣来读高一，才来了不到一个月，跟班里其他同学都不熟，名字都叫不完，住哪儿都无所谓。

  而且最后一个宿舍还有个好处，说是六人间，但加上她也只有四个人住，另外三人暂时都不在宿舍，这让张娣来松了口气。

  办完手续后，她直接去了学校后门的杂货部，买了最便宜的一套床上用品，其他的脸盆洗漱盆之类的，她也是照着价格最低的买。

  若不是考虑到回家后，也许连这些东西他们都不会让自己拿走，张娣来是连这点钱都舍不得花的。

  她的每一分钱都要省着用才行。

  唯一花了高价的，是买了两把好一点的锁和一个铁盒子。

  她没银行卡，今天周日也办不了，只能先放在盒子里，哪天找老师请个假出去办张卡，把钱存着才行。

  将现金和平板耳机锁上之后，宿舍正好有学生回来了，张娣来匆匆打了个招呼便急着回家了。

  *

  傍晚6点，A市某老小区。

  小区已经有些年头了，老得连电梯都没有，不是没有人来安装，而是每次都因为收费标准达不成一致，故而一直未成功安装。

  各种霸道的菜香从厨房里飘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充满生活气息的吵闹声。

  这个小区里总是这样，大嗓门多，哪家今天打架了，哪家又闹小三了，各种鸡毛蒜皮的事都跟这饭菜香气一样，根本藏不住。

  就在这一片热闹声中，张娣来拉开破旧的铁门，沉默着走进了楼道。

  仿佛跟以往每次回家没有任何区别，她挺直的背脊依旧与这小区格格不入。

  只这一次，她的背脊似乎更直了。

  张家，客厅里的电视机正播着几年前的一部抗战老片子，张兵坐在左边的单人木椅沙发上，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电视，

  张宏伟躺在正对着电视机的长沙发上玩着手机游戏。

  手机实在用得太久了，后壳都碎了个角，玩起来又卡又烫手，被延迟搞到再次送人头之后，他真的忍不了了，冲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句：“妈，给我买个新手机吧！这个太卡了，怎么用啊？”

  张兵没好气瞪着他：“家里哪来的钱给你买？你个败家子能不能消停点！”

  游戏人物彻底卡得动不了，张宏伟气急败坏丢开手机，转身坐了起来，冲张兵讨好一笑：“爸，你不是去把姐学费退了吗？退了的钱给我买个手机呗！”

  说起这个来张兵就生气，什么学校竟然不给退学费？肯定是老师私吞了，才退不出来！

  明天他就去教育局闹，看他们哪个敢不退这个钱？

  “小瘪犊子，滚一边去！”张兵起身将遥控器丢给儿子，自己往厨房走去，“饭还有多久好啊？这个赔钱货，反了天了，竟然敢不回来！”

  刘霞也是一肚子火，因为早上的事，他们夫妻俩这一天都请假了，一分钱没进，只能在家忙活些琐碎的事。

  本以为忙完自己能吃个现成的饭，结果这个点了，张娣来还没回来。

  两人在厨房正抱怨，突然听到客厅里张宏伟一声咒骂：“你个贱丫头，还有脸回来！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张兵闻言火气直飚，顺手拿起冰箱上的鸡毛掸子气冲冲走了出去：“你个赔钱货，还把不把你老子放在眼里？竟然敢在外面鬼混！”

  张娣来看着这一老一小觉得讽刺极了，开门之前她甚至还幻想过他们有没有可能关心自己一句。

  自己在外面一分钱没有，有没有吃过饭，怎么回来的？

  但这都是奢望！

  自己对这个家来说，从来都算不上家人。

  若不是自己真的跟张宏伟长得有几分像，她甚至都觉得自己是捡来的孩子。

  “爸，给你。”张娣来赶在鸡毛掸子落下之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堆皱巴巴的钱。

  张兵一愣，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一脸怀疑地接过钱，大着嗓门问：“哪来的？”

  张娣来：“挣的。”事实上这钱是她特意去换的，她思来想去暂时只换了三百块。

  张兵清点了一下手中的钱，语气好了不少，但仍旧很是冷漠生硬：“知道挣钱了就好，就跟你说过女孩子读书没有什么用，你这什么工作？一天能挣这么多？自己没留私吧？”

  张宏伟跟着凑了过来，一把抢过张兵手中的钱：“哇，三百块！姐你不会是干那些事去了吧？”

  刘霞闻言气冲冲走了出来，瞪着一双驴眼，指着张娣来大骂：“你个贱皮子，老娘把你养到这么大，是让你出去丢人现眼的？”

  说着就抬手要给张娣来一巴掌。

  张宏伟看着手中皱巴巴的一堆零钱，嘟囔了一句：“不对啊，谁给小费几块十块的给的？”

  刘霞这才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那叠钱，讪讪放下了巴掌。

  张娣来看着这一家三口，语气淡漠：“钱是我挣的，我会把学费挣出来还给你们。”

  张兵板着脸打量了一番自己这个女儿：“什么意思？”

  “钱我会还你们，但我要继续去上学。”

  张兵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你当这个钱这么好挣，你说还就能还？”

  张娣来冷笑着看着他们：“我没有跟你们商量，我是在告诉你们，我一定要去上学，不管你们同不同意，不管你们给不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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