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齐刚从县城做工回来，便被郭氏叫入了房中。

  “来，大齐，坐到娘身边来。”

  郭氏朝李大齐招了招手，大齐恭恭敬敬地坐到他身旁的凳子上。

  “大齐啊，这个钱袋子，你还记得吗？”

  郭氏说着，将一个有些陈旧的钱袋子递到李大齐的手中。

  李大齐仔细端详了一番：“这，是我爹的钱袋？”

  郭氏点头：“正是，唉，可怜你爹走的早，你爹走的时候你才七八岁，我们孤儿寡母的，娘真不知道那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每次娘觉得熬不下去的时候，就拿出你爹留下的这个钱袋，就像你爹还在咱娘俩身边一样。”

  李大齐看着郭氏，想到他娘素来对他严厉的很，不知为何今日竟然在他面前这样脆弱。

  “娘，这些年你受苦了。”

  “算一算，娘今年也已经四十有五了，苦不苦的，也总算把你拉扯大了，若是你再给你爹生个孙子，娘就算去了地下，也不算对不起他。”

  郭氏伸手擦了擦眼角。

  “娘，好好的干嘛要说这种话呢？”

  “实话告诉你吧，自从你媳妇生下这个丫头后，你爹就日日到我梦里来骂我，骂我对不起你李家的列祖列宗，给你找了个没用的媳妇，要让你李家断子绝孙，娘这半个多月以来，每天是吃也吃不少，睡也睡不好，一闭上眼睛你爹你出来了。”

  “娘，你就是想得太多了。。。”

  “胡说！”郭氏瞪了李大齐一眼。

  “开始的时候你爹还只是责怪我，后面一天比一天厉害，一到我的梦里来就对着我破口大骂，让我把汤氏休掉，给你重新娶一房媳妇，我说这媳妇才生了孩子还在坐月子，哪有休掉她的道理呢，就是要休，也得等孩子大一些，谁知你爹就是不肯，这几日一到我梦里来就对着我骂，还说我要是不答应他，就把我也一起带过去。”

  李大齐一脸愁容：“娘，那你跟爹说说，说等小玉身子好些了，咱们再生一个，这回肯定能跟他生个大孙子出来！”

  郭氏一拍大腿：“没用！我问过稷孺人了，她说汤氏生这一胎身体受了损，至少也得等个三五年才能再孕，大齐啊，你说说，娘还能等上三五年吗？就算娘愿意等，你爹他愿意吗？”

  李大齐低着头默不作声。

  郭氏叹了口气：“唉，娘也知道你为难，你跟郭氏成婚早，两个人感情好，可是咱们家三代单传不能到你这儿就断了啊，要不然这样，你先让汤氏回娘家去，等过个三五年，她身体休养好了，你再去把她接来。。。”

  “娘！这怎么行呢？小玉嫁给了我，要休养身子，自然也是在我们家，怎么能将她送回娘家去呢？”李大齐段然拒绝。

  “你这个死脑筋！”郭氏拿手戳了戳李大齐的脑袋，“咱们先这样对你爹说，等过段时间他不再闹了，汤氏身子也好些了，你再将她接回来，也不一定非得等个三五年。。。”

  “可是孩子这么小，不能没有娘啊。。。”

  “这有什么？那丫头都这么大了，拿米汤糊糊喂喂就行了，你没见稷孺人家捡来的丫头，如今养的可好了？”郭氏眉飞色舞地说道，“你想想，她们还是一帮外人，都能把一个小丫头养地胖乎乎的，你娘我，是这丫头的亲奶奶，还能不好好养她吗？把这丫头给娘养着，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大齐不再说话，只低着头，定定地坐着。

  见李大齐还不肯同意，郭氏突然就变了脸色，一改方才慈眉善目一脸温和的样子，张开嘴拍着大腿开始号哭起来。

  “哎呦喂！老头子诶！你就带我去吧！我是对不起你李家，给你儿子找了个没用的媳妇儿，我没脸活了喂！老头子你就带我去吧，省得我活着天天被村里人戳脊梁骨，背后骂我们家要绝后喂。。。”

  看见郭氏的眼泪，李大齐立马就慌了神，连忙站了起来。

  “娘，娘，您别哭了，我这就去，去跟小玉说说，先把她送回去几日。。。”

  郭氏这才抽抽搭搭地止住了哭。

  “儿啊，娘这都是为了你好啊！”

  李大齐点点头，一脸沉重得回了房间。

  “宝宝，你爹回来了，快，让你爹抱抱你。”

  汤氏见李大齐进屋，连忙欢喜地将怀里的孩子递了过去。

  “孩子爹，你瞧瞧咱闺女，今天还对我笑了呢！这么小的宝宝就知道对着娘笑，可真招人喜欢，你看你看，又笑了。。。”

  瞧着怀里的闺女，李大齐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大齐，咱闺女也这么大了，还没取名呢，你说要不要也去找稷孺人帮着给咱闺女取的名字？”

  “就。。。”李大齐吞吞吐吐地说道，“稷孺人平日里也忙得很，咱们就不要为这么点小事去求人家了吧，咱们自己给闺女随便取个名字便成了。。。”

  “随便取个名字，那怎么成呢？”汤氏反驳道，“名字可是要用一辈子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大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等将来她找了婆家嫁了人，还不是跟着她相公姓，就像你，李汤氏，要名字干嘛？”

  汤氏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李大齐，这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想到他一到家便被婆婆叫进了房间，寻思着兴许是方才婆婆对他说了什么让他不高兴。

  “大齐，方才婆婆叫你去是有什么事吗？我怎么好像还听到了婆婆的哭声。”

  李大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小玉，你也知道我娘一直不喜欢你，现在你又生了个女儿，娘说。。。说。。。”

  “说什么？”汤氏缓缓将女儿放到床上，“说要休了我吗？”

  “不，不是，”李大齐嗫嚅道，“娘说，因为你生了个丫头的事，我爹日日到她梦里闹地凶，想让你先回娘家去住上几个月，我再去接你回来。。。”

  “你爹？汤氏冷笑道，“你娘可真是煞费苦心，连你爹都被搬出来了，也不怕你爹在地底下不安！”

  “这。。。也是为了让娘安心罢了，小玉，我对你的心你是明白的，只是我娘一个人将我拉扯大，我实在不能不孝。。。”

  “小玉，你知道我也不想赶你走，可是娘她逼着我这样做，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去接你回来的，等过上几个月，我想办法劝劝娘，或者娘看在孙女没娘可怜的份上，又会让你回来。。。”

  汤氏凄凉一笑：“孙女生下来这么久了，她这个做奶奶的都不曾抱过一次，又怎么会觉得她可怜呢？我原本想带着她一起走，只是我回娘家去，本也是寄人篱下，家中又有凶悍的哥哥嫂子，将她带回去，只怕她日子也不会好过。”

  她满含泪水地走到女儿的身边，摸了摸她熟睡的小脸：“大齐，往后你娶了新媳妇，看在咱们往日恩爱的份上，切记要善待咱们的女儿，她虽然是个丫头，也是你的骨肉，你可千万不要苛待她啊！”

  李大齐连忙摇头：“小玉，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娶的，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且先安心回去，照顾好自己，我一定会去接你的。”

  汤氏含泪摇了摇头：“你知道我哥嫂素来霸道，只怕我这一回去，往后的事，就再也由不得我了，你也是一样，我对你没别的要求，只希望你好好对待我们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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