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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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明没有想到,更猛的还在后面!
远隔千里的白骨山下,此时密密麻麻汇聚了几百名黑衣巫师,只见人群之中一个蓬头垢面的老方士和那位被他们奉为神明的妖媚女王并肩缓缓走出芦苇地。
披头散发的老方士便是白骨山首席谋士袁槐先生,妖媚不输女子英气犹胜男儿的巫王自然就是秦楚。袁槐看了眼白骨山的黯淡天色,停下了脚步,躬身道:“王爷,就送到这里吧。”
秦楚甩了甩紫金袖袍,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袁槐缓缓转身,犹豫了一下,说道:“袁槐还是想劝王爷三思,在央州红头军和承天司的帮助下,现如今我南疆奔袭山甲军一战得手,吞了蜀军一万人马,已然大有气候,王爷千金之躯统领三军,万不可再以身犯险!”
秦楚眼眸半紫半棕,嘴唇猩红,缓缓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讥嘲道:“先生以为我这是意气用事?”
袁槐哈哈大笑,说道:“非也,王爷身手,胆气非凡,更是性情中人,为救周先生甘愿犯险实令臣下佩服,然那秦清泉垄断朝纲经营近一甲子,绝非等闲之辈,秘杀堂里高手如云……”
秦楚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朵,冷笑道:“先生,本王就算杀不了秦清泉,杀些他的狗有什么棘手的?”
袁槐脸庞皱起一道道褶皱,缓声道:“别的人倒也没什么,只是请王爷小心一个人……”
秦楚泛起不屑的笑意,道:“先生杞人忧天了,你倒说说是何人需要本王小心?柳千秋?”
袁槐摇头道:“一线天峡谷一战,柳千秋先后击退南宫白衣以及秘杀堂四大宗师,受伤不轻,西行之后别说能击败王爷,就是王爷那位义弟关老爷子只怕都够呛,我所说的不是他,而是一个比全盛时期的柳千秋更为可怕的对手。”
秦楚嘴角抽搐了一下。
袁槐感慨道:“如果那怪物老匹夫还活着,恐怕如今世间只有天一境的龙虎山老天师能够应付。”
妖媚女魔头眼神中透出一丝兴奋,露出两颗虎牙,好奇道:“究竟是谁?”
袁槐眼眸微垂,叹气道:“秦清泉的胞弟,剑仙凌若寒之前的天下第一人,以拳证道的秦御池!”
秦楚笑道:“很好,本来我还没想与秦老儿为难,听先生这么一说,既然他有个这么厉害的兄弟,本王倒想见识见识!”
袁槐无可奈何,脸上尽是自嘲笑意,对于王爷的目中无人他早已习以为常,便不再劝谏了。秦楚指了指一驾豪华的马车,轻声道:“我妹子锦瑶任性,和先生一同动身,劳请先生照看。”
白骨山老方士躬身行礼道:“谨遵王爷法令。”
秦楚随手扯了一根芦苇,叼在嘴里咀嚼,视线平淡地望向那座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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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草枯黄,麦浪翻滚,此地已近南诏首屈一指的辽阔草场,空气中不时飘来阵阵刺鼻的马尿味。数十名身着淡青衫的男女正被一队骑兵穷追不舍,一名身着翠烟衫的清丽女子端坐马上,身旁有一骑面容狰狞的男子扈从,二人皆肩背药囊,那男子手持两把刃身宽阔的长刀,一红一蓝,寒光逼人。
四周的南诏锦衣卫正与双刀男子协同作战,逐步缩小包围圈,那群淡青衫的男女则惶恐不安地四处奔逃,眼看四方无路可退,人群中一名粗矿男子拔出腰间的镰刀,吼道:“反正无路可退,大伙和他们拼了!!”
“等等,药帮诸位兄弟姐妹,我们并无恶意!”马背上的清秀女子高声道,“切莫给此人蒙骗了,他不是药帮柴游,而是潜伏南诏的谍目头子。”
一众淡青衫男女人人面面相觑,望向那位手拿镰刀的药帮男子,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在此时西侧涌起风沙,有一伙马匪打扮的骑兵偷袭冲杀南诏马队,领头的家伙一双柳叶眉,腰悬双股剑,长相方正俊朗,马术卓绝,一看就是典型的西北汉子。
见强援赶到,那自称为柴游的药帮男子哈哈大笑,“温兄,你再来晚一些,弟弟的头颅就被人摘走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和秦相交差?”
那姓温的双剑男子指挥骑兵控制局面后,策马走到那群淡青色男女身前,对着俊美男子笑意道:“方镖道恕罪,温某领命前来接应,不料边关突然打仗,我们的人只得暂逼……这位才耽误了。”
药帮男子一把丢掉镰刀,沿着脸庞边缘揭下那张粗糙面皮,露出一张清朗英俊的面庞来,不是药帮柴游,而是沧海镖局总把头,陌门柳莽大弟子,方钦南。
方钦南从身边一名马匪汉子手中接过一柄金横刀系在腰间,缓缓走向那名脸有愠色的女子,嘴角泛起一丝笑容,鞠躬道:“童姑娘,你说的没错,我并不是什么狗屁药帮柴进,正式认识了一下,我乃陌门柳莽先生的大弟子,镖师道总长方钦南,这位是我镖局麾下的左旗使,温岚。”
童姑娘瞪目道:“果然是秦军的谍子暗探!你把柴游怎么样了?!”
方钦南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熠熠闪光的金横刀,蓦然狞笑道:“不记得了,约莫是被我大卸八块了?”闻言身边那些个身穿淡青衫的药帮弟子这才恍然大悟,想要逃走却已被马匪骑队大刀围住,成了待宰的羔羊。
这时被马匪帮偷袭得逞的南诏马队这才调整过来,再次列阵迎敌,只见马匪头子温岚猛然抽出两股剑,朗声道:“切勿轻举妄动,不然我就挥剑杀人了!”
童姑娘脸色难看,犹豫不决。
身旁的双刀客双手环胸,低声道:“不能让他们活着逃出南诏,这群人潜伏药帮,就是为了偷走巫甲秘法,姓方的偷取密法后还骗走了这群蠢货以作人质,就是以防暴露后可以让我们投鼠忌器,童姑娘不可心软,且由我出手杀光他们。”
童姑娘心中一酸,看着这些可怜的药帮同胞,终究是心下不忍,她自到南诏以后,除了配合兵仓那边研究巫甲人力之术,便是在南诏境内大办药馆,效仿爷爷悬壶济世,成立药帮,招揽医师普渡患者,从来不收钱银,不论男女皆受药帮恩惠,自然感激她这个犹如菩萨的药帮帮主,所谓医者仁心,对待那些身患重疾之人尚且全力施救,今日又怎能看着这些药帮子弟白白送命?
可眼下南诏刚刚立国,她受尽新朝恩惠,否则她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能那实现医治万民的抱负?方钦南潜伏药帮,实乃居心叵测,一时大意还真给他弄到了核心机密,倘若他将秘术传到相党那边,届时不知道南诏国还有多少将士会死于非命,她又岂能放虎归山?左也是难,右也是难,她素来是有主见的女子,可现下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犹豫之间,方钦南微微一笑翻身上马,抱拳道:“童姑娘,药帮之时多蒙姑娘照顾,方钦南铭记于心,他日再会,盼能与姑娘化敌为友,携手同游大好河山!”
童姑娘怒道:“痴心妄想!”
南诏骑兵队一名队长策马上前,低声道:“童帮主,真要放他们走?”
童姑娘手指捏紧马缰,关节喀喇作响,眼神死死地盯着方钦南。
那骑兵队长轻叹了一声,挥了挥手。
骑兵队让开一条宽阔的南行通道,温岚微微一笑,铮的一声收回腰间的两股剑,领着马匪帮抓着那些人质典,方钦南则是调转马头猛夹马腹,一骑当先冲出了包围圈,还不忘留下句“后会有期~”
童姑娘目送这伙匪人离开,脸色阴晴不定,忽然对身边那名双刀男子说道:“墨禾先生,一旦人质放出,有请你出手,拿下那两个头目。”
墨禾拍了拍腰间两侧的两柄大刀,狰狞的面孔泛起一道寒意,咧嘴笑道:“举手之劳。”
童姑娘拨转马头,对那骑兵队长说道:“骆队长,这里距离边关还有多少里路程?”
南诏骑兵队长骆祥瑞恭敬道:“不远了,大约只有五十里。”
童姑娘柳眉蹙起,道:“还有机会,你不用管我,率领全部手下追上去,确保人质交接,要是方钦南卸磨杀驴,骆队长知道该怎么做。”
骆祥瑞抱拳道:“是!骆某领命!”随着他大手一挥,骑兵队挟带风沙急奔向方钦南大部队逃窜的方向,双刀客墨禾也拍马而出,消失在了视线里。
童姑娘调转马头,准备回都城点苍请求援兵,可回头的那一刹那,她便眼眶湿润,这一刻却如梦一般虚幻。
她看见一位锦衣男子骑马缓步而来,笑容依旧是那样好看。
童姑娘呆在那里,微微抿起嘴唇。
生有桃花眸子的男子轻轻伸手抚摸了童姑娘的脸颊,笑容温煦道:“小芷,你瘦了很多。”
童姑娘忽然泣不成声,泪珠划过脸颊,滴落马背。
俊雅男子慌了神,连忙揉了揉童姑娘的脑袋,柔声道:“是方钦南那混蛋欺负你了么?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放过他的。”
童姑娘重重地摇了摇头,带着哭腔道:“姓刘的,我以为你死在外边了。”
刘子明替她擦拭泪花,将她靠在肩膀,眼神坚毅地望向远方,缓声道:“都是我不好,所以我发过誓,任何胆敢欺负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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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昏黄。
方钦南领队奔走出二十里地,望着远远被甩开的南诏骑兵如释重负,忽然停马转身,感慨道:“这样一个女子可惜了呀,等我将回到京城将这滔天军功上呈秦清泉,必要请他将这位童姑娘赐给我。”
温岚停马到他身边,平淡道:“方兄弟,那位姑娘可是刘子明的未婚妻,杀人不过头点地,你真要欺人太甚?”
方钦南狠狠揉了一下脸颊,没好气道:“温岚,你在教训我么?”
温岚怔了一下,摇了摇头。
方钦南冷哼一声,“正因为童姑娘是刘子明的心头肉我才更要夺走,让这混蛋体会一下夺妻之恨,好报我当年之辱!”
正在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好一个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方钦南怒目圆睁循声望去,只见刘子明与童姑娘两人一骑出现在马匪大军身后,同时另外两骑缓缓靠近,一骑坐着黄袍道士手挽拂尘,一骑坐着一位白发老妪腰缠红鞭。
温岚认出那名白发老妪正是昔日同僚刘三婆子,冷笑道:“三婆子还健在人世?原是被这刘子明收为了马前卒啊。”
刘三婆子丝毫不理会这厮的冷嘲热讽,策马走向那位锦衣公子,只听见刘子明轻声道:“婆婆,可要帮忙?”
刘三婆子摇了摇头,嗓音沙哑道:“家仇自己报,还请公子允许老身为犬子报仇!”
温岚勃然大怒,双手剑离鞘而出,怒道:“这些年我得陌门柳莽大师指导,境界大涨,和当年一战已不可同日而语!”
刘子明点了点头,白发老妪取下腰间那红色的九节鞭,劈在地上,噼啪作响如爆竹,她眼前平淡,策马朝双手剑客冲锋。
童姑娘扯了扯刘子明的衣角,刘子明微微转身侧目笑道:“没事,很快的。”
这句话刚刚脱口而出,童姑娘就听见一声巨响,抬头望去,就见那温岚被迅疾的节鞭勒住脖子,刘三婆子策马而过,双手发力一拽,温岚连人带马被一齐拖到地上。
双股剑当啷一下脱手,那温岚就如同一条被拖拽的死狗一般拼命挣扎,却毫无办法,随着浑身逐渐涨红,这位前沧海镖局的二把手也重重地垂下了手。
白发老妪停下白马,丢下长鞭,仰天长啸道:“儿啊,你且安息,娘为你报仇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方钦南悚然一惊,策马急退几十步,眼神阴婺,他想不通从一品的温岚虽然实力不济,可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心中寻思,肯定是那老太婆用了卑劣手段,转念一想,就算那老太婆真成了一品高手,但自己这边毕竟人多势众,又有人质在手,继而提高音量道:“刘子明,让你身边的人俯首就缚,不然我杀了他们!”
当即几十名马匪便举刀架在那群药帮人质的脖子上,吓得几个药帮子弟花容失色连声尖叫,目光哀求那高坐在马上的锦衣公子,哪想只听见那公子哥冰冷无情地笑道:“你还真是无耻啊,那你杀吧。”
方钦南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厮如此绝情,当即便抓了一名药帮妇女抱在怀里,那妇人吓得要死,被金横刀贴近沁凉肌肤,脸色惨白如雪,耳边传来一道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姓刘的,不要逼我!!!”
刘子明轻轻握住童姑娘那溢出汗水的冰凉小手,摇了摇头。
“你会后悔的。”方钦南眯起眸子,手中刀锋轻轻滑过那妇人的雪白脖颈,那妇人闭上浑身颤抖,大叫一声。
可下一刻那妇人只觉得轻飘飘的,猛然睁眼所见却是大好草原的朗朗星光。
方钦南手中金横刀忽然不翼而飞,胸前被双刀贯穿,只觉得身体两肋处有无数鲜血喷涌,接着整个人重重地坠于马下。
他只觉得浑身瘫软,开始口吐鲜血,恍惚间看见一个讨厌的家伙牵着那女子缓缓走来。
紧接着是猎猎风声,大队的马匪被一伙不知道何时埋伏此处的黑衣卫擒下,而他们手中兵刃未来得及砍伤一个人质就变成了一张张黄纸,随风而散。
黄袍宽袖的老道士甩了甩袖袍。
草原开始下雨。
一如栖鹤谷那日刺杀失败,他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还是那个讨厌的家伙蹲在他身边。
那家伙说,我曾给过你机会。
有长剑高高举起,寒芒刺眼!
被雨水打湿鬓发的方钦南死死看着星夜,口中混杂血水和泥味,就连苦笑也办不到了。
功名利禄,是非成败,一场空。
若非一念之差,老子也是仗剑走天涯的镖师游侠啊!
那剑落下之后,方钦南忽然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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