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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重回福利院


“这是什么锁的钥匙?”韩曦然眉头紧皱。

  “不清楚。”晏筝摇摇头,“这个房子里能找到的带锁的东西,我都试了一遍,没有一个能对上的。”

  罗述把钥匙拿过来,捏在手里观察,问他:“这钥匙在哪儿找到的?”

  晏筝指了指书房的方向:“他书房的书架上有个收纳盒,在那个盒子里发现的。”

  “盒子里还有其他东西吗?”罗述又问。

  “有一包开封的烟,看上去……”晏筝说着说着脸上表情僵了一瞬,“不对。”

  罗述和韩曦然俱是疑惑地看着他,但他没来得及解释,就折身跑回了那间书房,两个人跟进去,发现他正从书架上把刚刚说的那个收纳盒拿下来,从里面取出一包开封不知多久的香烟。

  晏筝把那包烟举到她们眼前:“这个牌子的烟,十年前就停产了,市面上早就买不到了。”

  “而且,”罗述若有所思,“张灼没有抽烟的习惯。”

  “什么意思?”韩曦然没太理解,“是说这包烟是别人留在这的?还是好几年前留在这的?”

  “不太可能是别人留下的,”罗述张了张嘴,目光仍盯着那个很有年代感的烟盒,“能被专门保存起来,大概率是他主动让人留下的,而且这个别人,想必也不是随便什么人。”

  韩曦然和晏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开口:“宋羡己!”

  “那这把钥匙……”

  “我知道了!”韩曦然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看着罗述,“有没有可能是空山福利院的大门钥匙!”

  如果是的话,那当初他们在不破坏锁的情况下,打开那间旧平房的门,就能说的通了。

  “有这个可能。”罗述重重一点头,“先带回市局,如果下午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再去一趟空山福利院的旧址。”

  她眼神发直,像是在说话的同时也在走神:“我想那个地方,也该有些我们没发现的线索。”

  那把钥匙的年龄大概和他们三个人差不多了,二十年前的样式,拿在手中沉甸甸的,甚至还会有铁渣沾到手上,凹槽里锈迹斑斑。

  “这可真是老古董了。”夏邈掂量着说。

  “是啊,”晏筝道,“刘部长那里的那个钥匙都按照锁孔配了新的,他这一把估计还是二十多年前那把。”

  韩曦然接了杯水喝:“邈子哥你怎么老来我们科室闲逛啊,你自己没事干吗?”

  夏邈挑了下眉:“最近确实没啥需要我干的事,和你们相比,确实闲了点,来慰藉一下你们疲惫的灵魂。”

  “早知道我当初也报考技侦科了。”韩曦然吐了吐舌头。

  “小然呐,”夏邈突然装出一副深沉的样子,指着自己的脑袋,“当技侦对这里的要求很高的。”

  “嘿——”韩曦然抬手就想揍人,被夏邈笑着躲开了。

  “罗队,你们回来啦。”邹朝飞从外面回来,看见他们三人在办公室里坐着,露出一张笑脸。

  不过那笑转瞬就变成了无奈:“不过你们可能还要麻烦再跑一趟了。”

  “怎么?”罗述抬头看他。

  “宋羡己作为空雨的住处,”邹朝飞把一张纸放在她面前,“就在惠安小区。”

  自从2000年空山福利院关闭以后,宋羡己就以空雨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中间十七年辗转过不少地方,但始终没有离开松安市,睡过公园长椅、住过城中村,后来靠打零工攒了些钱,生活才慢慢改善。

  而那个时候,宋敬予已经靠着张灼这一身份进入了警校,警校管理严格,通讯设备都要接受检查,这个阶段他和宋羡己接触的机会不多,甚至有可能,完全没有接触过。

  宋敬予暴露之前,宋羡己一直住在惠安小区,和米雯家仅仅隔着两栋楼,所以相隔数月,再次踏进惠安小区的大门时,韩曦然蓦然一顿感慨:

  “当时米雯报案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这案子能绵绵延延这么久。”

  她仰头看着那熟悉的破旧的楼房:“早知道宋羡己就在这住着,还有后面什么事。”

  罗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宋羡己住的房子在顶层,三个人坐电梯上去,那扇门还是楼房建设的时候的原装门,质量差得很,年数也多了,外面连扇防盗门都没装,轻而易举地就能破开。

  宋羡己的住处和宋敬予的完全是两个世界,这大概是个二手房,硬装和软装的风格相差甚远,让整间房子有种诡异的违和感。

  三面墙都贴着棕黄色的花纹墙纸,因为时间过去太久,角都飞了起来,沙发上罩着蓝白色的沙发罩,两个抱枕东一个西一个,茶几是深棕色的,上面放着不知道放了多少天的东西。电视柜旁的小冰箱不知道原本是白色还是浅黄色,顶部也落满灰尘。

  “这俩人生活习惯……”韩曦然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也差太多了吧,真的是亲兄弟吗?”

  罗述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宋羡己住的地方不比宋敬予的房子大,客厅和卧室也是连着的,中间用一个到顶的柜子做了隔断,主要的房间就这两个。

  “你们俩在这搜,我去里面。”罗述道。

  三个人搜房子搜出了经验,迅速行动起来。罗述走进里面那个简易的卧室,说是卧室,其实就放着一张铁架床,那个到顶的柜子门朝里,便充作衣柜了,其他什么也没有。

  她先把柜子打开,里面几件衣服堆在一起,叠也没叠,挂也没挂,乱糟糟的一团。

  罗述把所有衣服抱出来扔到旁边的床上,发现了衣柜角落里有张废纸一样的东西——或许这堆衣服一直这么堆着,连宋羡己本人都不知道这张纸的存在,它被挤在角落里,皱巴巴的,破了好几处。

  罗述眼前一亮,把那张纸捏出来,从纸的触感来看,应当不是最近的。

  她翻过来,看到另一面上,用铅笔写了好多字,那些字歪歪扭扭,仿佛是刚开始学写字的小孩子写的,排列也没有规律,横七竖八,就像随手撒下来的一样,甚至有些字重合在了一起,分辨不清。但是所有字都在重复同样的内容——1994年7月30日,XY9876。

  直觉告诉她这些字就是宋羡己写的,但具体是什么时候写的,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罗述看着满满一页纸的字迹,有些猜不透宋羡己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写下来的,他这么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到底是想记住什么,还是怕忘记什么。

  罗述把那张纸折起来,收好。纸的边缘弯弯曲曲,似乎是从一本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撕得很不小心。

  她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重新把那张纸展开,铺平。罗述两只手将它举起,对准光线照进来的方向。午后的阳光穿过窗帘缝隙投射进这方狭窄空间,把那一页纸照得单薄到仿若透明,罗述在那些被照亮的范围里,看到了隐隐约约的痕迹。

  ——如果这张纸是从某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那么在这一页之前或许还写了其他东西,因为用力太狠把这一页也压出了凹痕。

  罗述在房间里环顾一周,想找支铅笔来,但在这找到铅笔的难度,不亚于找到宋羡己本人。

  她最后还是只能将纸收起来,留待着回去之后在仔细研究。

  衣柜里的衣服被尽数清空以后,基本就不剩什么东西了,宋羡己的生活不知道是该用简单,还是用清贫形容,只是搜查完站在那里,看着这个房间里的每样陈设,她就觉得,宋羡己这些年,过得似乎并不好。

  “你们有什么发现没?”罗述走出去。

  韩曦然垂头丧气:“没有……”

  晏筝也叹了口气:“我觉得宋羡己可能只是把这里当成了一个落脚点,只是在这吃饭睡觉,其他和作案相关的事,很可能另有地点,也许他们现在就躲在那里。”

  “找不到什么线索是很正常的。”罗述开口道,“就算这个房子里真的曾有过什么线索,他们在逃跑之前,也都留心清理干净了,宋羡己不是个普通的聪明人,宋敬予也不容小觑。”

  三人一回到市局,韩曦然就迅速帮罗述找来一支铅笔,好奇那张纸上被印上去的字迹,到底是什么。

  邹朝飞一进办公室就看到他们三个人围坐在一起,一个个全神贯注的,于是也靠近过去。

  “你们在看什么?”

  韩曦然回头看他:“从宋羡己家里找到的一张纸条,罗队在用铅笔涂,想看看被印上去的字迹是什么。”

  邹朝飞眼睛都亮了:“我也看看我也看看!”

  罗述趴在桌子上,捏着一支铅笔,斜着轻轻地将整张纸涂黑,原本写在上面的字变得不明显起来,而另外一些内容慢慢浮现出来。同样横七竖八,同样有些重合在一起,同样重复着同样的内容。

  “空……山……福利院?”

  韩曦然拧着脖子,艰难地念出上面的字。

  “他写这么多空山福利院干什么?”

  晏筝皱着眉思索片刻,开口道:“难道空山福利院曾经也发生过什么事,让他对此的执念和飞机失事不相上下?”

  “可是我们当初审问杜夜川的时候,完全看不出空山福利院发生过什么大事的样子啊。”邹朝飞道。

  “或许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事,”罗述低声道,“毕竟这些字是宋羡己写下来的。”

  被撕下来的那一页还有些“残骸”留在笔记本上,宋羡己坐在车后座,手指轻轻地在“残骸”边缘滑过,但他的视线终点并不是那本老旧的笔记本。这车里没有第二个人也没有开灯,此时此刻天也黑了,茶色的玻璃纸隔绝掉最后的光源,只有前面的挡风玻璃还能看到外面,长到没有边际的路,空空荡荡,连盏路灯都没有。

  七岁起左耳就听不见声音了,可现在世界太安静,让他差点以为自己的右耳也听不见了。

  “咔哒”一声,右侧的车门打开了,车厢里亮了一点,他偏过头去,宋敬予一只脚踏进车里,在他身侧坐下,抬手把什么东西扔给了他。

  宋羡己垂下眼睛,摩挲着手里的助听器。

  “靠你那一只耳朵,警察找过来了都听不见。”宋敬予道。

  宋羡己挑了下眉,将助听器戴上了。这东西可贵啊,比他一身的身家还值钱,他可买不起。

  “你说过这里警察找不到的。”他看向他哥,冷不丁笑了一下,“我这不是相信你吗。”

  宋敬予表情冷硬,没有作声。

  宋羡己将脸转过去,抬手调整了一下助听器:“虽然我前几次相信你的时候,都没有落个什么好下场。”

  宋敬予还是没说话,定定地看着前方。

  “不过我还是有点怀疑,他们真的会去那个地方吗?”安静了一会儿后,宋羡己又开口,“咱们住的地方都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他们真觉得有必要去那里一趟?”

  “他们会去的。”宋敬予说,“只要有一点可能性,就有绝对的必要性。这是我之前教他们的。”

  宋羡己笑了笑:“你这个大家长,当得可真不亏。只是可惜没有看见,那些警察知道你的身份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宋敬予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垂下眼睛没应声。

  “空、山、福、利、院,”他看到宋羡己放在腿上,打开的那本笔记本,念出了上面的那五个字,而后抬起头,叹息似地道,“我都快忘了,它曾经是个教堂。”

  宋羡己“噗嗤”笑出了声:“你当然记不住,毕竟在那里面呆了三年半的人是我啊。”

  他看着宋敬予,瞳色幽深,像夜晚的湖水:“哥,你大概不知道,要是没有这个地方,我可能早就死在那年冬天哪个不知名的街头了。”

  宋敬予侧目回看他一眼,神色复杂,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你当年就那么一走了之去完成你的计划,扔下我不闻不问,只说让我离开宋家,剩下的一个字也没交代,你是真觉得我九岁就相当于一个大人了吗?”宋羡己语气平静,甚至带了点笑意,“还是觉得你比我多活的那五年我几个月就能追上?”

  “我,”宋敬予张了下唇,“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

  “是啊,十几岁的半大孩子,考虑问题不周全,”宋羡己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我当然能理解。”

  月亮被整个遮住,只有淡淡的光晕从云层后面漏出来。

  车厢里只余下呼吸声,宋羡己仰头看着天,宋敬予盯着虚空不知在想什么,两个人静默得如同月亮。

  “哥,云是摸不到的。”

  听见这句话,宋敬予回了神,看向身旁的人。

  但宋羡己却像刚刚什么也没说一样,眼神无害地看着对方。

  “看这天象,明天大概有场好戏,”他道,“拼运气的时刻到啦,你说——他们不会还以为这只是一场单向的追逐游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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