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葬礼在今天。

  晓晓打着酒店特制的黑色的伞替我遮阳，我们站在远处看，人来得不多，都是一些的左邻右舍，说是葬礼，其实很简单，就是一副薄棺，几柱寒酸得不能再寒酸的烛火，我躺在棺内安详的闭上眼睛。

  “真是可怜啊。”

  人群中窃窃私语，我抬头见沈十安一直安静的坐在棺材前，一手握着木块，一手拿着匕首不知道在雕刻什么，他时不时的会停下来，伸手摸摸躺在棺中我的脸，或是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安静的看一会儿，然后又继续手中的事情。

  一个带着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墨镜男人踏进院内，是张文瑞。

  他斜眼看了一眼黑伞下我的我，将墨镜取下来，斜勾在前襟上，淡淡道：“感谢大家来送陈月最后一程，是我来晚了。”他眼睛环视了一下周遭稀稀拉拉的几个人继续道：“陈月还在世的时候委托我，以后她要是有什么不测让我来安排她的后事，感谢大家还惦念着她，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众人一听都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本来和我家也没有什么深交，这些年我又不常和他们来往，人家愿意来不过是因为农村人怕被人戳脊梁骨罢了，现在有人来接手这个烂摊子，他们求之不得。

  一个个的假装客气了一下，也都放下手头的事情陆陆续续的走了，只剩下一言不发坐在棺木前的沈十安，和插着手站在院中的张文瑞，小院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

  “进来吧。”他对我招招手，揶揄道：“能参加自己的葬礼，你是古今第一人。”

  我站在原处没有动作，沈十安停下手中的动作，似乎现在才发现我，他的喉结滚动，起身不小心碰到棺材发出一阵闷响，手中的匕首和木头掉落在地上，滚动几圈又回到了脚边。

  我视线落在那块木头牌子上明晃晃的刻下：沈十安之妻沈氏陈月。

  我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榕树村的时候，我对他说过的话。

  我说：“如果我活不过三十岁也没有关系，一切都是天意，不用强求。我们一起回那邺村安安静静的过好自己的日子，等我死的时候你陪在我身边，一定一定要陪在我身边，我还是很畏惧死亡的，你紧紧的握住我的手别让我跑丢了。”

  “到时候你来殓我的尸身，主持我的丧仪，我要我们的尸骨葬在一处，我的碑上刻沈十安之妻沈氏陈月这几个字，咱们生生世世都不分开。”

  我还说，他的阴宅后院有很多很多开得漂亮的花，我很喜欢。

  而后，他咬着我的唇瓣，冰凉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脸上，他道：“我想你活着，我会拼尽全力的让你活着。”

  他说：“我等你寿终正寝，到时候我亲自殓你，咱们同穴而眠，我亲手为你刻碑，你是我的妻子，我唯一的妻子。”

  往事如风过境，如今却是什么都不剩了。

  他走到我面前，试图拉我的手却被我不着痕迹的推开，我侧身进了堂屋看着棺材里的自己，心中五味杂陈，我明明站在这里，却又躺在那里！

  脚下踢到了那块木板，我弯腰捡起，握在掌心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字，那是他一笔一划勾勒出的形状，我冷冷的看着他，紧紧的握住木牌，暗自用力！

  “砰！”木板粉碎，粉末从我的掌中细细流走。

  张文瑞讶异的叫我：“陈月！”

  我看着棺材里的自己，不知道是哪来的怒气，抬手虚空将尸身从棺材中拉起，尸体缓缓上升，掌心灼热，似有一大簇火焰在跳动，我闭了闭眼，猛然伸手催动火焰，霎时我的掌中火苗像是有目标一样随着我指引的方向，将我的尸体缠绕，一挥手，尸体移动到院中，大火轰然而起熊熊燃烧着尸体。

  “陈月！”沈十安惊呼，不顾一切的去抢夺尸体，只是他在碰到那烈火时，手臂被灼伤露出褐色的痕迹。

  “地狱之火？”张文瑞不可思议的看着那火焰，随即抓起我的手认真研究，许久之后才叹息：“九面的地狱之火重见天日了！”

  不消一会儿功夫，地上只剩下一个人形灰烬，我轻轻捻动手指，大风吹来，那灰烬飘散在空中，不一会儿就什么也不剩了。

  “感激张家收留岁岁，如张家能善待她，陈月感激不尽。”我轻声对张文瑞说，而后抬起手，指向沈十安：“我与他，生不同衾，死不同穴。”

  沈十安垂下肩膀，幽幽的看向我，满目苍凉，他张嘴想喊我的名字，我却是先指着他道：“不许，叫我的，名字！”

  “我知道你生气，等你气消了我们再谈。”他轻声说。

  我掀了掀眼皮不耐烦的看向他，一股控制不住的力量窜进我的胸腔，我几乎是飞身到他面前，抬手捏住他的脖子，手肘用力往前倾，他顺着我的力道往后退直到背抵在院墙上，他就这么被我死死抵在那里，我垂头看向他，咬牙切齿道：“我与你之间，早就已恩断义绝，再无什么可谈！”

  话毕，我手稍稍用力将他扔在墙上，那老旧的砖墙受不住力轰然坍塌，他倒在碎砖中间，我玄身落在他身旁，一只脚踩在他的胸膛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记住了吗？”

  说罢，我回身对一直缩在一旁不敢说话的晓晓道：“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

  她看了看躺在碎砖中的沈十安，又看了一眼倚在门框上一脸闲闲看热闹的张文瑞，缩着脖子走道我面前替我撑着伞：“我和你一起。”

  回酒店的路上，晓晓频频回头，我不耐烦的问她到底在看什么。

  她对着我家的方向点了点下巴，顺着那个方向看去，依稀可见……

  那一袭白色衣衫弓着腰在我的院中捡着什么，他一点点的捡起来小心翼翼的收进自己的口袋中，机械的重复着捡起收回的动作。

  他是在捡骨灰吗？

  真是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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