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到了这个时候，相言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游戏世界里活了太久，思维上已经产生了很大的转变。

  放在十年前，纵然相言是个资深网民，但也绝对不会从楼上往下跳。那个时候的他还能很清楚的分辨现实和游戏世界，可是现在明显已经不一样了。他几乎没有多想什么就跟着萨菲罗斯往楼下跳，甚至没有思考自己落地之后会不会死。

  这或许就是虚拟仓游戏一直没有真正面世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防止玩家彻底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但可能也要归功于这些年相言把自由落体当赶路特权，又或许要感谢一下萨菲罗斯每一次从高处往下跳都让相言措手不及，没有思考和反应的时间。

  像是之前在尼布尔海姆想跟着萨菲罗斯往生命之流里面跳，然后是现在，只是这一次没有桃乐丝拦着自己。

  所以相言到翻出窗外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现在用的可不是什么迪特瑞尔的身体，是他现实里那具普通人的身体。

  相比于之前的情况来说，自己现在真真的是一碰就碎。

  但是话又说回来，相言现在反而冷静了不少。比起留在现实世界里继续靠着游戏混日子其实并不是长久之计，像他们这样的玩家，一旦过了年纪就没法继续参加比赛。或许也能够靠直播混混日子，但那并不是相言想要经历的人生。或者说，在神罗生活了这么久，这样的人生已经不是相言的目标了。

  反正跳都跳了，也不能收回。

  万一这里是幻境，说不定落地就能从幻境里出去，就算不是，再不济也就是删号重来。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或烂肉一摊。

  当然，如果能活着的话谁也不想死，特别是相言这样惜命的家伙。

  相言实在是有些感叹，看起来自己这些年在神罗的折磨下心态愈发良好，眼见着都要见阎王了还有空在那东想西想。

  想到神罗，相言又想到了自己拆掉的那些东西，也不知道总价值到底是多少。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神罗总裁向来是个看重利益的家伙，但相比于利益，他对自己的命更看重。

  如果不是因为见识过训练室中模拟出来的迪特瑞尔，如果不是知道迪特瑞尔有大范围破坏性技能，当初相言离开神罗的时候必然不会那般轻松。

  所以无论是巡回法庭还是自己等人，一旦桃乐丝的法阵失效，他们一露头大概就会受到各种各样的洗礼。

  嘛，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没什么用，安心等死或许才是上上策。

  虽然但是，这下落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太久了？比从火山自由落体两分钟那次似乎还要久啊。

  相言看了一下下方，虽然在下落，但地面一直离得很远。医院的大楼高度绝对不至于如此，可是现在算是什么情况？果然这里并非现实吗？还是说人死之前看走马灯就得这么久的时间？

  然后相言就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人猛的压在身后，然后整个人被摁在了医院冰冷的地板上，就像是被警察叔叔抓起来的犯人那样，“医生！他他他……他好像精神出问题了，我们现在带他去检查一下脑子吗？”

  ……

  ……

  感情自己没跳啊？感情刚刚搁天上飞的那一会都是假的啊？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幻觉啊！

  “之前的检查看起来没有大碍。”那名医生平静的推了推眼镜，“应该是还没从梦里回过神来，这样的情况在长时间陷入睡眠的患者身上也算常见……”顿了顿，“不过刚醒过来就想跳楼的在我们这里他还是第一例。”

  “相言啊！”半仙伸手在相言的背上掐了一把，“你冷静一点啊！”

  “哼。”

  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冷笑，相言缓缓抬起眼皮四处打量，只是再也没能看见自己想看见的那道影子。

  “行了，我没事了。”相言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试图将那种莫名的失落感排出自己的身体，“放开。”

  “我要是放开，你又跳楼怎么办？”半仙的表情十分的不信任，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我看你是真的被敲猛了，你莫不是梦到自己变成游戏角色了？但你现在没在游戏里，现实里死了没法复活的哈！”

  真的只是游戏吗？

  “……”相言的眼神黯淡了几分，沉默半晌重新开口，“我知道，我能分清游戏和现实……”

  “周周，你过来，陪我一起盯着他，我怕一会按不住他。”半仙朝着身边的另一个年轻男孩招了招手，看见周周靠近，这才半信半疑的松手放开相言。

  相言坐回病床上，目光仍旧有些呆滞。

  “你真的没事吧？”半仙凑上前，一脸狐疑地问。

  相言摇了摇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赶紧从背包中拿出笔记本，快速的点开神谕的图标，却发现界面显示没有网络连接。快速的搜索了一下附近的网络信号，却只能找到几个信号极低的热点。

  “这医院没有wifi吗？”相言皱了皱眉。

  “你该不会还想着登游戏吧？”半仙觉得相言真的是被砸坏了脑袋，“你到底梦见了啥？怎么醒来之后神神叨叨的？”

  这时，一名护士走进病房，告诉屋内的几人，如果相言没什么别的反应就可以出院了。

  注意到半仙和周周盯着自己的目光，相言叹了口气。

  “我没什么大事。”相言边说边下床，穿好鞋子后便朝门外走去。

  他要去找个网吧，至少上神谕看一看现在的版本和剧情情况。

  相言走出医院，在附近找了一家网吧。他打开电脑，迅速登录神谕游戏，但却发现自己的账号无法登陆。

  他尝试了几次，仍然无果，心里不禁涌起不安。账号无法登陆意味着什么？账号被封了？还是说……

  “你把账号密码忘了吗？”半仙注视着相言的屏幕半晌，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于是决定自己也开台电脑上游戏看看，“你先别着急，我上线看看。”

  周周但是没有开机子，他拿出手机点开神谕的APP查看账号情况，“师父，我没有老言的好友了。”

  “啥？”半仙盯着电脑的开机画面，回过头看向周周，探过头去看他的手机，注视着他的手指在好友列表上划过，“相言，你把周周好友删了？”

  “没有。”相言望着游戏登录界面，眉头紧皱，心中隐约有一种预感。

  待电脑彻底开机，半仙快速的登陆了自己的游戏角色，随着屏幕画面的切换，半仙敲击着键盘，查看自己的好友列表，随后睁大了眼睛，“我靠！”

  似乎是为了确认什么，半仙快速的打开了排行榜，原本的榜一也消失了，那一片空白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相言望着半仙的屏幕，确认了什么一般的靠在椅背上，嘴角挂起了一丝笑容。

  半仙扭过头看着相言的反应，瞪大了眼睛，“你…该不是疯了吧？这会你还笑得出来？”

  他手忙脚乱的拿起手机开始拨打客服的电话，试图了解现在的情况。

  相言并没有在意，他点开网页，开始搜索有关FF7的一切。

  游戏角色的消失让相言确定了现在确实身在现实世界，并非幻境。但另一方面也说明他之前经历的那些年并不是一场梦境，他确确实实的和萨菲罗斯成为了兄弟，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

  虽然不知道是否还能够回去，但相言现在想做足一切准备，有关FF7的世界观和设定。

  相言滑动鼠标浏览着网页，思考着进入轮回法庭前的一切。最后一枚碎片已经找到，就意味着世界意志很快就能抹除。

  他现在想要了解的是萨菲罗斯黑化的原因和心理，或者说是否是杰诺瓦的“本能”导致了萨菲罗斯最终的结局。

  半仙还在一旁给客服沟通着，努力的解释着相言的账号消失的事情，并不时以一种担忧的神色望向相言——他总觉得相言可能是真的被一棍子打傻了。

  相言点开一篇对杰诺瓦进行分析的文章，手指在鼠标滚轮上轻轻滑动。

  “病毒”、入侵者，这确实是相言对杰诺瓦的看法，虽然是个学渣，但他有一些奇特的想法。

  就好像瘟疫和某些流行性疾病，这样的形态意味着它们或许有被限制和改造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相言的目光停留在网页侧面的一则广告上。

  【神谕官方发布声明，与最终幻想7进行联动。】

  联动？相言点开那则广告，进入了页面，这是一个公众号，截取了神谕官方的公告和SE公司发布的声明。

  继续下滑的过程中，相言的瞳孔逐渐放大，那看起来是一副宣传图，迪特瑞尔和萨菲罗斯坐在沙发上，身后是扎克斯搂着两人的肩膀，两人的表情似乎因为扎克斯的动作流露出些许无奈。克劳德拿着游戏手柄坐在沙发前的地上，回头似乎在跟扎克斯说着什么，安吉尔和杰内西斯坐在不远处的餐桌前下棋。恩利格尔则靠在书柜前翻着一本名为《如何有效的与“性格孤僻”的朋友相处》的书籍。

  相言呼吸逐渐加重，握着鼠标的手指微微颤抖。

  “诶，这么快就要联动了吗？”周周靠近屏幕打量，“你别说，迪哥和恩老板在这里面看起来真的挺放松的。”

  “嗯。”相言点了点头，拿起手机扫描了网页下方的二维码，将图片保存。

  “不过……”周周的语气有些叹息，“新剧情里，迪哥会杀了恩老板，这样的画面也只有联动的时候能看见了吧。”顿了顿，周周笑出了声，“孤僻的朋友，恩老板看的那本书应该是为了迪哥看的吧？”

  “应该是吧……”相言深吸一口气，努力的勾起唇角，“官方放出的小彩蛋吧。”

  话语间，半仙挂掉了电话，靠在椅子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客服说是数据出错，他们会尽快处理。”半仙偏过头看向相言，最后目光落在了屏幕上，“听说会出一个新副本，跟迪特瑞尔的试炼类似，不过需要同时应付迪特瑞尔和萨菲罗斯。”

  “诶？”周周有些惊讶的看向半仙，“那怎么打啊？我连迪哥都打不过，再多一个boss岂不是死的更快？”

  “谁知道呢？”半仙耸耸肩，“两个游戏的终极boss一起上场，虐的玩家满地乱爬。”

  相言没有参与两人的讨论，重新回到先前剖析杰诺瓦的那个网页。

  他有个想法，只是他并不确定这样的想法是否现实。

  “老言，别看了，你今天才刚出院。”周周拍了拍相言的肩膀，“不过你看这些，是因为对联动的好奇嘛？”

  “不是。”相言关掉网页，点击下机，看着电脑进入关机界面，“有点好奇。”

  “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吧，就算对新副本有所期待，也得养足精神再开荒。”半仙跟着相言站了起来，“最终幻想7，最近因为重制版热度很高，再加上两个游戏的建模师风格相似，联动起来应该没有违和感。”

  “嗯。”相言走出了网吧，抬眼看向夜空，无论是否还能回去，他都要继续，准备好一切。

  “先回酒店吧。”半仙看着手机，叫了一辆车，“这次的比赛应该会推迟到下半年了，这次的事情闹的还挺大，那家公司旗下的战队可能会被全部禁赛。”

  “嗯。”相言收回目光，轻轻点了点头，望着街道上来往的行人，捏了捏拳头。

  等车的过程中，相言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假设，在通讯录里翻出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随着电话那头的彩铃声响了一会，电话被接通，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臭小子，还知道给我打电话，毕业之后去哪里鬼混去了？”

  “张老师。”听见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相言嘴角带起一抹笑意，“我不相信您不知道我在打比赛……”

  “找我什么事？”

  “电话里说不清楚，我有一个问题想向您咨询。哦，对了，还需要一个心理学的教授…”

  “心理学…行，我帮你约。你最近在C市比赛吧？新闻我看过了，你小子，玩个游戏都能让人揍，还是跟以前一样淘。这样吧，我约约老刘，明天下午你来我的实验室。”

  “好。”相言抬眼望向街道对面的店铺，“只是，我的问题可能会有些天马行空……”

  “你一直都有点天马行空。”电话那头的人似乎笑了，“好了，先好好休息，明天见。”

  “嗯，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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