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绍看了眼灵觉，又看了眼猴子。

  这是什么情况？

  宋绍虽然对佛门的了解知之甚少，但是伏魔莲花印别说宋绍，可以说天下人尽皆知。

  佛门弟子讲八戒，斩七情，断六欲。

  但人之本性，想要做到这一步又是何其之难，莫说七情六欲，只是单单八戒，甚至有高僧百年坐化，也不曾完全扫清灵台。

  如果真的有人能够做到这些，那么便会领悟佛门大神通，眉心生出一枚伏魔莲花印。

  别说那些高僧，就算被誉为佛门第一人的灵觉，当下都未能习得伏魔莲花印，可想而知，想要彻底做到六根清净到底有多难。

  但不管怎么说，这伏魔莲花印毕竟是佛门神通，出现在一只天魔大妖身上，怎么想都不合理。

  就在宋绍不解时，猴妖似有所觉，睁开眼睛望向灵觉开口道：“是你来了。”

  见猴妖问话，灵觉双手合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开口道：“施主怕是认错人了。”

  听到灵觉的回答，猴妖不屑的朝着地上啐了口唾沫，嗤笑道：“呵，道貌岸然的小儿，若你不是他，你又为何来找我？”

  灵觉不语，只是有些为难的看向宋绍，“宋施主，你看……”

  “我懂，我懂。”

  见灵觉似有难言之隐，宋绍识趣地退出房间，将门关上。

  虽然让灵觉单独面对天魔，极为危险。

  但通过刚才一人一妖的对话，宋绍也看出了一丝端倪，他们恐怕并非第一次见面。

  宋绍在打更人任职时，曾翻看过不少卷宗记录，这黑狱天牢已经近百年未曾送进来新的大妖。

  那也就是说，这第九间牢狱的天魔最少也是百年前被送进来的。

  而反观灵觉和尚，也不过堪堪双十年岁。

  他们又为何如此熟络？

  而且卷宗上并没有关于这地阶九间牢狱的记载，所以宋绍同样疑惑，若是这猴妖曾是佛门中人，它又为何会被囚在这黑狱天牢？

  宋绍守在门前思索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令宋绍放心的是，过了好半天，这牢狱中都没有传出来大动静，最起码说明灵觉和尚还活着。

  又是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天牢大门才被推开，灵觉从中走出，神色显得极其疲惫。

  “宋施主，让你久等了。”

  “无妨，就是不知道灵觉仙师此行是否圆满？”

  是否圆满？

  听到宋绍的问话，灵觉呆愣片刻，随后苦笑摇头道：“说实话，我也不清楚。”

  “嗯？”

  眼看宋绍不解，灵觉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开口道：“今日天色已晚，小僧不便再多叨扰，他日小僧定会再来，到时再同宋施主谈佛论道。”

  “那自然好。”

  见灵觉不愿多说，宋绍识趣地没有多问。

  在拒绝了宋绍送行的好意后，灵觉一个人匆匆离开天牢。

  等到灵觉离去，宋绍借着昏黄的烛光，回头看向那敞开的牢房，纠结片刻，他最后还是放弃了进去的念头。

  这第九间的天魔认识灵觉和尚，但它可不认识自己。

  天魔对现在宋绍来说，吹口气都能杀他不知道多少次。

  就在宋绍打算关上牢门就此离开时，脑海突然响起一道声音，让他停了下来，“您已满级悟性，观看天魔孙弥坐化金身，领悟佛门神通：神眼金睛！”

  没等宋绍从脑海中的声音反应过来，他的眼睛顿时如同火烧，滚烫的气息近乎要将他的眼睛彻底融化。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宋绍措手不及。

  不过宋绍很快反应过来，强忍着刺痛，连忙施展天水碧波诀，冰凉的气息汇聚面部，灼烧感这才得以缓解。

  随着时间流逝，那种灼烧的感觉慢慢散去，宋绍整个人像是从阎王殿里走了一遭，浑身早已被热汗浸湿，身体周围升腾着滚滚白烟。

  当宋绍再次艰难的睁开眼睛时，原本乌黑的眸子此刻和猴妖的眼睛一样，变成了红金色。

  这时候宋绍惊奇的发现，自己周围的一切，现在就像是变了一个样子。

  地阶天牢中的魔气，如今清晰可见，整个空间，充斥着黑色和紫色的粘稠气息，让人作呕。

  更令宋绍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竟能清楚的感觉到，周围的时间流速彻底慢了下来。

  就在宋绍感到惊奇的时候，一股记忆突然涌进脑海。

  数百年前，一座海岛山巅，有两块巨石终日经历风吹日晒。

  吸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

  再后来，时间过去许久。

  岛上来了一位僧人，在这两块巨石旁搭了个草棚。

  时过境迁，草棚慢慢变成茅草屋，木屋，庭院，最后竟成了香火鼎盛的寺庙，客来客往。

  从那两块巨石中，也跳出来两只猴子。

  一切都在变，唯独僧人不变，每日诵经，饮晨间花露，于菩提树下打坐。

  在他打坐的时候，那菩提树上的两只猴子，就会跳下来，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奇怪的人。

  画面一转，其中一只猴子跟在僧人身旁，打坐诵经。

  而另一只猴子，则留在山林与灵兽为伴，打闹嬉戏。

  有一日，僧人问两只猴子，他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修行，问它们是否愿意跟他一起走？

  终日诵经的猴子，愿意跟着僧人离开。

  而野猴子则想留在了海岛上。

  但僧人最终却让诵经的猴子留下看守寺庙，带走了山野间的猴子。

  僧人告诉野猴子，等它远行得道归来时，不光可以和另一只猴子一样参悟大道，还可以带海岛上的灵兽一起修行，许它们延年百载。

  听到僧人的许诺，野猴子高兴地答应下来，并且告诉另一只猴子，很快就会回来。

  兽毕竟不同于人，极少沾惹七情六欲，加以猴子本就是得天地造化，悟性堪比半步圣人。

  跟在僧人身旁，野猴子慢慢磨掉了野性，学会了各种佛门秘法，斩去七情六欲，谨遵佛门八戒，最后成功在眉心凝结出伏魔莲花印。

  一路走来，僧人最终圆满，于灵台山坐化。

  临死之际，僧人将神通金睛传授给了猴子。

  瞳术不管在任何宗门都算得上绝顶神通，神眼金睛更是如此。

  千锤成火眼，百炼成金睛，习得神通金睛者，可辨阴阳，分妖魔，观气运。

  更有大成甚者可观前世，见未来，可想金睛之奇妙。

  僧人坐化后，野猴子满心欢喜打算回到海岛，将这一路上学会的神通传授给岛上的灵兽，让它们都可以和自己一样修行，多活百载时光。

  可当它回到海岛时，这里早已变成了光秃秃的一片。

  寺庙没了，灵兽伙伴没了，就连那只一直把自己当成弟弟一样照顾的猴子也没了。

  它像是疯了一样，开始寻找它们的消息。

  最后它在一个醉酒渔夫的嘴里，知晓了它离开后发生的一切。

  僧人离开，就只剩下猴子自己看守寺庙。后来猴子在海边救下一个快要溺死的人，将他治好后送离了海岛，结果那人非但不知感恩，反倒以为这岛上尽是妖魔。

  于是他将这座海岛的消息，告诉了距离海岛最近的贺州城。

  贺州城主得知这个消息大喜过望，凡人不懂道之一字，但是身为修士的贺州城主可了解的很。

  诵佛经，食仙露，通人性，这哪是什么妖魔，这是一群真正夺天地之造化的灵兽！

  自混沌开天，灵兽得天地造化者，根骨可用作炼器的最佳材料，血肉可以提升血气，修为，甚至就连体液都是天地灵宝。

  贺州城主连夜带人来到海岛，一夜之间将海岛上所有灵兽屠杀殆尽。

  带头抵抗的猴子更是被他以灵兽幼崽的生死胁迫，当场被斩首示众。

  尸体被碎尸万段喂了野狗，砍下脑袋挂在城墙上，美名曰此行除魔卫道。

  如今，所有被屠的灵兽尸体就摆在贺州城内，明码标价，现在得知消息的修士从四面八方赶到了贺州城，打算来碰一碰机缘。

  野猴子得知真相，佛心破碎，一夜成魔。

  那天，它当着贺州城主的面，亲手打碎自己的金身莲台，化作天魔大妖，生生吞食贺州城百姓数十万众！

  所有前来购买灵兽尸体的修士，被它捏成肉末。

  贺州城主及其家眷，被它残忍折磨三天三夜后，最后全部鲜血流尽而亡，城主的尸体更是被猴妖生生咬成碎片吞入肚中，他的脑袋被悬挂在贺州城墙上，死不瞑目！

  原本热闹的贺州城，一夜之间，化为人间炼狱！

  此消息一出，朝堂震怒。

  当朝天子大发雷霆，命打更人，监国司，佑天宗，协同天下宗门，共同擒拿天魔！

  即便猴子入魔，但它毕竟佛魔双修，堪称绝世妖孽！

  那一战，可谓是真的一品遍地走，二品不如狗。

  武夫陨落不计其数，地仙陨落二十一位，甚至天仙都陨落四位。

  最后传闻是隐世大罗金仙出手，这才得以擒下猴妖，将他打入天牢。

  而后数百年间。

  每隔百年，便会有一位金海寺的僧人来天牢中来见猴妖……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宋绍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刚才记忆中那股不甘，憎恶，恨不得将一切毁灭的杀意，差点儿让他险些走火入魔。

  万幸有腰牌压制反噬，加上自己施展天水碧波诀克制心火，宋绍这才勉强得以压下体内躁动的气血。

  等宋绍冷静下来，这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猴妖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问灵觉是不是他，灵觉又为何要专程来这天牢斩断因果。

  如果宋绍没猜错的话，灵觉和尚恐怕就是当年那个僧人的轮回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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