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附近就有几家餐馆，云舟和沈翊便就近解决了人生大事之一，先填饱肚子再说。

  云舟的牙疼终于好全了，捧着碗饭对着面前都是自己爱吃的几道菜大快朵颐，直到吃了个八分饱才放下碗筷，见沈翊碗中的饭几乎没怎么动，问道：“沈翊，你怎么了？不太顺利吗？”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沈翊身边似乎有些低气压。

  冷的可怕。

  偏偏他脸上却不动声色，还能够状若无事一般回答云舟的问题：“没事，谈不上顺不顺利，医生说这种记忆很难恢复，除非是在非正常情况下。”

  “嗯？怎么样才算是非正常情况呢？”云舟疑惑，“难道模拟你上次溺亡的场景，把你推到海里？”

  沈翊不不置可否，“也许吧。”

  “……这也急不得，你看你现在不也画出她的嘴了吗？也许慢慢的你就能记起来她整张脸啦。”毕竟那样的场景过于危险，云舟并不赞同，于是安慰他不要急于求成，安全第一。

  “嗯。”沈翊轻轻点了点头，放下筷子，“吃饱了吗？”

  “吃饱了……你不吃吗？”云舟瞅了眼他碗里的白色小山。

  她印象里，沈翊虽然瘦了些但饭量也没这么小啊。晓玄都没他这么小鸟胃的。

  “没什么胃口。”

  沈翊结了帐，将云舟带到了海边，曾经他差点溺亡的地方。

  也是他画出雷一斐的地方。

  石墙上用黑色颜料画的一张硕大的人脸经过岁月的打磨，仿佛在他脸上留下道道皱纹，就好像他也在随着时间流逝而老去一般。

  云舟轻轻摩挲着，带着潮气的湿润海风吹起她的长发，“画的可真好啊……”除了这面墙，还有其他几块石墙也被他用颜料画满了不同风格类型的涂鸦。

  她其实看到更多的，还是沈翊的人头像，画嫌犯亦或者死者时的画像。

  但几乎很少看他画过别的。

  饶是如此，她也能够看出眼前这幅画，和他如今画的这些画时透露出的感觉完全不同。

  就好像……通过这幅画，她看到了以前那个对自身画技充满自信的张扬却又漠视一切的少年，恣意且意气风发。

  “是吗。”沈翊极轻的呢喃了一句，“画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当然有用啦。”云舟转身看他，“沈翊，我可以拜托你画我哥哥现在的模样吗？他在我的记忆里永远停在了三十岁，但我想看看他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甚至是更老的样子。”

  “可以吗？”

  就好像，他真的活了这么久，陪着自己，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活到了老。

  破碎的微弱哭腔随着凉风吹入沈翊耳中，他眼底划过温柔情意，指尖轻颤了一瞬抬起手落在了她的头顶。

  “嗯，可以，别哭。”

  “……我才没有哭呢，是风太大了，沙子进眼睛了。”云舟吸了吸鼻子，哽咽的为自己辩解道。

  沈翊纵容的没有戳穿她，从背包里拿了一包纸巾给她，复又拿出一本速写本和一只炭笔。

  与她一起背对着石墙肩并肩坐着。

  云舟从手机里翻出与哥哥的合照，青涩稚嫩的女孩尚且穿着高中校服，还有几分婴儿肥的脸上肉乎乎的，一眨不眨盯着镜头。

  而她旁边的男人鼻梁高挺，轮廓分明，白色T恤外面套了件休闲外套，大剌剌的敞开着，显得几分不羁和潇洒。

  他没有看向镜头，而是温柔的，笑着的，看着云舟。

  除此之外，云舟手机里还存了许多张男人的单人照片。

  或穿着警服，或穿着家居服，或穿着西装……

  大多时候他都是宠溺看着镜头，只有少数几张板起张脸。云舟说那是因为她当时不听话，所以云靳在生她的气。

  但是他又好哄的很，几乎只要她一撒娇，云靳又弯唇无奈笑开。

  光是看着照片，沈翊都能够想象得出来他们兄妹的感情有多好。

  沈翊一边听着云舟给他讲她和云靳的相处片段，一边手上动作不停，空白的画纸上很快就出现了云舟熟悉的模样。

  眼眸明亮而深邃，轮廓流畅分明，薄唇微微上翘，总是带着一丝温柔宠溺以及骨子里透出的放纵不羁。

  “是哥哥！一模一样！”云舟眼眸一亮，却见沈翊依旧没有放下笔，而是在这张画的基础上修修改改，眼尾加上几道细纹，脸上多了几分痕迹，顷刻间就变成了与云舟记忆中有几分差异的模样。

  就好像在短短几分钟时间，亲眼看到岁月在男人脸上留下的沟壑一般！

  终于，沈翊停下笔，将画递到了云舟手上，云舟低头摩挲着画上男人的眼眸，陌生又熟悉。眨眼间，豆大的泪水掉落在男人脸上，她呜咽着想为他擦去，又恐花了画，于是睁着眼睛无措的盯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哭就哭吧，花了我再给你画就是了。”沈翊将纸巾放到云舟手中，轻轻摸摸她的脑袋，无声叹息道。

  云舟长长的睫毛上挂满泪珠，晶莹的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半天不敢掉下来。此刻得到了沈翊的保证，她将画贴于胸前，瘦弱的背脊微微弯着，随着她逐渐放大的抽泣声，轻轻抽搐起来。

  一道心疼而无比疼惜的视线温柔落在她抖动的肩膀上，云舟却浑然不觉。

  沈翊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随着她的哭声而一颤一颤的的疼，但他只是抿了抿唇。如墨般浓稠的额发被清风撩拨翻动，眸底藏着缱绻柔意，仿佛蕴含款款深情。

  ……

  事实上，不止云舟一个人看到了沈翊放在桌上的那张名片。

  杜城也看到了。

  他和他们是前后脚到的心理诊所，借着职务之便，询问了沈翊的情况，这才知道这么多年来，对雷一斐一事耿耿于怀的不只有他一个人。

  还有沈翊。

  当他到海边，想祭奠逝去多年的师父时，便看到云舟和沈翊并肩而坐的背影。

  云舟肩膀颤动，一看就是在哭的样子。

  杜城三两步走过去坐到沈翊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怎么还欺负人小姑娘呢？”

  “？”沈翊扭头，“你怎么来了？”

  语气中嫌弃意味过于浓烈，杜城想不注意都难。

  与此同时，云舟也抬起一双哭红了的眼睛盯着杜城看。

  杜城莫名有一种自己好像多余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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