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易一口气开了一天一夜，到了柳州，按照地址找了过去。

  这是一间低矮的平房，屋顶的瓦片都缺了好多，只能用沥青布蒙上，前面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面种了勒杜鹃，藤蔓爬满了木头院墙，正开着白色和黄色的花。

  “有人么？”杨易站在木门外高声询问。

  过了一阵，只听到屋里面嘎吱嘎吱的声音，一个人拉开了门。这是一个中年男人，头发老长，胡子拉碴，而最明显的是他只有半截身体，大腿几乎齐根没了，下身用一块橡胶包裹住。他的手上各拎了一个小木凳，这就是他的脚了。

  杨易赶忙上前，帮他将门打开。

  “大哥，我来找马兰花大姐，我叫秦大耳。我是来给她的女儿看病的。”

  那个男人抬起头，杨易惊讶了，他虽然头发和胡须都老长，但是他的眼睛极为清澈，而且脸庞线条简洁而刚毅，如果不是没了腿，绝对是一个大帅哥。

  “恩人，太感激了，孩子他妈说过，你救了我们一家。”男人继续说“我叫东方九章，是马兰花的丈夫。”

  杨易赶紧将手里的大包袱放下，走进屋内。

  这个小屋只有一个房间，一张通铺，只离地20厘米，有一张矮方桌和几张矮凳子，墙边放着一个木箱子，这就是他们的全部的家当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的简陋，家里还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被褥也被整齐地叠着。

  “东方大哥，打扰了，你喜欢数学?”杨易指着床上摞着的一沓书和稿纸。

  “是啊，一点小兴趣，换不来饭吃。”东方九章笑了笑。

  杨易看那些书，里面竟然有几本是英文和俄文的原版书籍，都是数学的。有《流形的微分几何》，《数学：它的内容、方法和意义》，还有几本，书脊没了，不过应该也是数学专着。怪不得他叫九章了。

  “东方大哥，您对数学的哪个方向感兴趣？”杨易随口问。

  “微分几何，超几何分析和流型理论。”东方笑呵呵地说。

  “啊，大哥，你是对多维空间感兴趣啊。”杨易不懂太多的数学，不过大概方向还是懂得的。

  “哈，恩人，你对数学也有研究？”东方看着这个恩人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惭愧啊，东方大哥，我只是略知皮毛。大哥，请叫我大耳吧。”杨易微微脸红，这多活了人家几十年，在数学上根本就没有入门。

  “行，大耳，来来来，我们好好聊聊，不容易啊，没有几个人听得懂我瞎扯的。”东方很是兴奋。

  很快，东方就大概知道了这个小年轻的数学水平，虽然都没有入门，但是他的见识超级广阔，各个方向的数学都知道大概，对于一般人生僻冷门的非欧几何，弦理论都知道一点。

  杨易跟东方九章聊了好一会，嗓子都冒烟了，东方仍然沉浸在数学的海洋中，完全没有感觉。杨易赶紧出门弄了两碗水进来。

  “大耳，可惜了啊，你，真的，你只要花多一点点时间，以你的聪明，在数学上肯定会有大的成就，况且你还那么年轻！”

  “啊！恩人！你来啦！”马兰花领着孩子从外面走进小院，杨易暗暗嘘了一口气，救兵啊！

  马兰花手里面提了个篮子，里面是几张烙饼。这段时间，饭店的大姐总是悄悄给她塞大饼，说上次那个穿军装的年轻人已经付过钱了。

  至少，这段时间，他们一家已经不会再饿肚子了。

  马兰花一直记着呢，那个年轻人说要回来带女娃去看病，她总是在饭店门口等着。今天见天色已经暗了，想着家中的男人，这才匆匆赶了回来。远远就看到了杨易的吉普车，高兴坏了！

  “大耳，你看，这弦理论，你的见解已经超越了当今的很多人，不往下研究可惜了啊！”东方九章还没有从他的数学世界里面出来。

  杨易了解到，东方九章的父亲曾经是西南联大的理论物理的教授，他从小就痴迷于数学，可谓家学渊源。但是他的父亲和他都被打成了右派，他又被红卫兵用石头砸断了双腿，不得已截肢了，逃到了这个小村子，才能苟活下去。

  “大哥，您的父亲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啊，我们已经失去联系很久了。我的父母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杨易心中有了个猜测，理论物理教授在当今的中国绝对是个非常尖端和珍贵的人才，他们应该是去了大西北的沙漠了。

  杨易心中非常感慨，东方九章就算受到了如此非人的对待，但是他的眼中没有仇恨，没有太多的哀伤。杨易不由得想起了陈大河，一个是草根天才，一个是家学深厚，他们都是宝贵的人才啊！

  走，大哥大嫂，我们上车，到餐厅吃一顿好的！

  杨易不容分说，抱起东方九章就往吉普车走去。“欧！”两个大孩子欢快地叫了起来。

  东方一家人兴高采烈地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还打包了不少，杨易很开心，只有把他当做自己人，才不会客气。

  那个端菜的大姐瞧准一个机会悄悄对杨易说，马兰花每次只要能够吃饱肚子最简单的食物，现在那200块还剩下178块呢！

  “大姐，剩下的钱，你留着吧，我大哥大嫂应该不会在这里待着了，我要带他们走。”杨易笑呵呵地拍了拍胖大姐的肩膀，都是好人啊！

  回去的路上，杨易向东方一家发出了邀请，去北海。东方听说要给他们安排工作，而且是他最热爱的数学，那有什么好犹豫的？于是，第二天，他们就跟杨易的车一起向着北海开去。只用了半天，他们就闻到了大海的味道。

  杨易将车子直接开到了北海理工学校，程响很快安排好东方一家。

  “小王，这东方又是什么宝贝？”程响很是好奇，小王总是能在犄角旮旯找到特殊的人才。

  “程叔，好宝贝啊，东方大哥是我见过研究弦理论最深刻的数学家，他对理论物理也很有研究。我跟他说了，希望他未来向量子通信方向努力。不过，现在你先让王俊东跟我一起，去弄一样东西，再去弄一张轮椅。”说罢，杨易拿出了一张草图。

  这是一个环形的东西，程响没看懂。

  “哦，这是一个颈箍，东方大哥的女儿需要做一个颈部的治疗。她太小，必须弄这个保护她治疗后别乱动。这东西需要海绵，你知道哪里能弄得到么？”杨易说道。

  “聚氨酯海绵？”程响连名字都没有听过。

  杨易觉得自己草率了，怎么能够拿21世纪随处可见的东西来设计？他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坐下来修改设计，用棉花替代海绵，增加约束框架。

  王俊东很是兴奋，他已经被批准加入了扑克牌小组，代号是方块2。因为他跟小王接触紧密，他也被授权知道了小王在宜昌干的大事，而且王俊东被指派成为了小王的专职联系人。当然，他不知道小王在宜昌大开杀戒。原来以为秦大耳是个会写歌的渔民，结果是自己的领导！

  王俊东先是飞快弄来了一个轮椅，又马上弄来了材料，开始跟杨易一起制作颈箍。“小王，你还是个医生？”王俊东对小王那已经是崇敬了。

  听他这样称呼，杨易知道，这个王俊东已经正式加入扑克牌小组了。

  “我记起来了，我本来就是个江湖游医，没有牌照。俊东哥，你身体有啥毛病没？”杨易笑着说。

  “没，我身体好得很！”王俊东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那我就放心了，要不以后哪个姐姐来找我，我可不知道怎么办！”杨易一句话把王俊东闹了个大红脸，他听出了小王的意思，这小王也真是的，才那么点大，就往那下三路招呼。

  “俊东哥，你练的是形意拳吧？”

  “诶？大耳，你怎么知道？”王俊东惊讶了，他师从一个民间武术大师，从小学习尚氏形意拳。这一门的功夫注重实效，强调桩功的重要性，以及动作的舒展灵活和发劲的迅猛刚实。

  尚氏形意拳强调肘法和寸劲，这是形意拳的主要招式；提倡“脚打七分”的特殊技法，上步之劲，以及“硬打硬进无遮拦”的实战理念。

  “看得出来啊，俊东哥表面是个文人，不过精气内敛，外放自如，形意拳已经练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境界。小弟对拳法也有一定的研究，我们没事切磋一下呗。”既然知道王俊东进入了扑克牌小组，杨易也有心要帮他一下。

  “行，我知道你水上功夫无敌，如果能够跟大耳兄弟在陆地上过过招，那是我的福分！”既然切磋武艺，王俊东讲话的口吻都改了。

  很快，他们用杨木和布以及棉花做好了颈箍。

  “来吧，大耳兄弟，哥哥跟你讨教几招！”学武之人能够切磋武功，那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俊东哥，这样，你用尽全力攻击我吧。”杨易放下颈箍，随便往院子中间一站，不丁不八。

  王俊东犹豫了，他的拳法刚猛，讲求一招毙敌，怎么能用在自己领导身上。杨易显然看出了他的担心，“俊东哥，你放心，你打不到我的。”

  学武之人，哪里会瞎客气，王俊东叫了一声“大耳，我来了，小心！”跨前一步，就是一个冲拳拦肘。杨易的脚步没有动，身体后仰，轻松避过。

  王俊东想都不想，紧接着进了一步，一个窒手沉肘，杨易随手一拨，他就失去了准头。王俊东马上一个挑手昂肘攻击杨易的下巴，正要发力，却发现自己的脚窝被杨易的膝盖一顶，马上失去了重心，动作也就失真了。

  这时候，杨易已经欺身到了他的胸前，一只手不知道何时已经按在了他的胸口，微微一吐力，王俊东马上胸口一窒，心脏很不舒服。他知道这已经是大耳留力不发了，要是这劲力吐出，他非得重伤。小王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这可是学习的好机会！

  王俊东马上一个绑手盖肘试图去抓杨易的手臂，但是他一抓之下，发现杨易的手臂好像泥鳅一样滑了出去。王俊东大惊，这功夫他在一个人身上见过，那就是仇青波！

  王俊东立马跳出了圈子。

  “大耳兄弟，你跟仇青波是一个师门的？”

  杨易没有想到王俊东竟然跟仇青波交过手，他应该远远不是仇青波的对手啊！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是，算辈分，他是我师兄。不过他被我清理掉了。”

  王俊东不禁“啊！”的叫出声音来。

  杨易走到院子里面一棵碗口粗细的柘木边，按照形意拳的招式，来了一招按掌翻肘，猛地一转身，咔嚓一声，树身应声而断！

  王俊东不见杨易转身有多快，而树却拦腰断了！证明他用到的正的是形意拳修炼到最高境界的丹田气打，内力外吐！

  王俊东立正，向杨易抱拳行礼“兄弟好俊的功夫！”

  “我们相互切磋学习。俊东哥，你招式刚猛，已经得到了形意拳的形，意还需要修炼。我这里有本门的一些修炼内力的方法，虽然不是你们形意门的，不过本门是道家正传，内力的修炼，对你丹田练气大有帮助。你愿不愿意试试修习？”

  王俊东如何不知这是大耳兄弟馈赠的千载难逢的机会？马上拱手施礼，“请兄弟赐教！”

  杨易从袋子里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了王俊东，显然他是早有准备，要不怎么会让程响叫王俊东来帮忙？

  杨易细细的跟王俊东讲解了一遍本门的心法，王俊东本来就过目不忘，很快就有所领悟。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他能够修炼到什么程度，那就靠自己的努力和造化了。

  下午，杨易出手帮马兰花的女儿治疗了颈部的问题。他将小女孩的脑袋搂在怀里，双肩稍微一摆，女孩哇地哭了出来，但是很明显，她的头能够摆正了。

  杨易又给孩子扎了几针，开了个方子，让王俊东去抓药。

  接着杨易给女孩戴上颈箍，交代了注意事项，大耳兄弟说了，孩子生长得快，营养跟得上，两个多月后，应该就可以取下颈箍了。

  东方九章摇着轮椅过来了，“大耳兄弟，太感激了...”说着眼泪溢出了眼眶，马兰花早就哭得快喘不上气了，一个女同志在一旁安慰着她。

  “大哥，我跟妞妞有缘，学医之人，能够学以致用，这是我的福分啊。”杨易一边说着，一边拍着东方九章的手。

  东方九章指了指屋外，杨易知道，他有话要单独对他说，推着他的轮椅到了屋外。

  “大耳兄弟，哥哥有句话要对你说，你听了不要介怀。”东方九章说。

  “大哥，你尽管说。”

  “你要找的长辈，恐怕已经凶多吉少，而且他不在西北方的腾冲，此其一。你其实已经有找到他老人家的的线索了，就在一个匣子里，但是这个匣子不在你的身边，而在你的徒弟身上，他在东北极远处，你必须找回这个匣子，此其二。你如果去找你的徒弟，那你不可能自己找到，而是需要遇到贵人，此其三。”东方九章说完就不说话了。

  “大哥，你算出来的？”杨易非常惊讶，他要去北海的西北方向的腾冲找师傅，只跟程响说过，而东方九章是不可能知道的，而且连程响都不知道他有个徒弟，平武男！

  “大耳啊，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九章么？我的父亲其实是一个名家弟子。你知道名家么？”

  “略知一二，名家很早就提出了博弈论和辩证法。公孙龙是名家的代表。当然，他最有名的还是诡辩论的‘白马非马’。”

  “嗯，是，你知道《九章算术》里面就有我们名家的着作么？”

  “这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汉朝的张苍对《九章算术》有很大的贡献。”

  “是的，张苍也是我们名家的。《九章算术》里面有一个遗失的章节叫《算异》，就是通过计算的方法预测未来，正是本门的绝学。要不然，公孙龙怎么能够预知危险，不辞而别呢，躲避了杀身之祸呢？而我父亲是世间仅存的一个掌握完整的《算异》的人，我只是学了皮毛。

  大耳兄弟啊，你是我家的恩人，我因此斗胆给你算了一下。我本事微末，只能算到这些，希望对你有用。”

  杨易看着东方九章，久久没能回过神。

  中国的唐代就有推背图，号称可以推断出武则天做皇帝，甚至能够推断出新中国的成立；居然还有个《算异》，直接能够算出未来？！中国古人的智慧远超当今的人类么？

  杨易不禁颤抖了一下，细思极恐啊，这三千年，人类居然是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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