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卡埃尔抬起头，看向越来越明亮的天空。在光之灾爆发，哪怕仅仅是摇篮碎片中内蕴的一部分光之灾爆发，对于星球而言也是一次莫大的浩劫，之后的半年时间，整个泰拉都会接受超出太阳耀斑爆发十几倍能量的冲刷。

　　哪怕是泰拉星球上的生物植物足够坚韧，能承受这种伤害，但智慧生命可没有那命……各国军力收缩，主持全国人民避难已成定局，而类似远岸岛和峻岭堡这样的国家，甚至需要第五能级亲自出手庇护。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人能阻止阿克塞尔，其他人就连光之灾的起因都搞不明白，哪怕是伊恩都不知晓彗星云中的碎片，他们怎么可能搞清楚阿克塞尔的谋划？

　　自己的父亲……从某种情况，甚至是比自己祖父还要更厉害！

　　米卡埃尔紧紧地握住拳头，从他觉悟，自己天生就有着强大力量，就必然要去做一些常人无法办到的事情后，他便早就下定决心，哪怕是丢掉性命，也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但问题来了。

　　怎样才能算是更好？

　　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米卡埃尔下意识地自问：“父亲他想要影响人心，那为什么不去教育？”

　　【他在教育】

　　琉璃帝龙开口了：【那些养殖手册，那些逐渐扩散的简单炼金技术，那些被外放的升华传承，以及阿特兰巨城这样的养殖地】

　　【虽然我不喜欢阿克塞尔，但他的确办了许多事情】

　　【只是，教育总是困难的】

　　【更不用说，没有时间了】

　　“是啊，没有时间了。”妖精侧过头，看向天际的一角，那正是光之灾的源头所在地：“天外破损的摇篮，摇篮之外的终焉，龙岛封印中的终焉碎片，以及衍生的光之灾，千星之兽，诸多灾厄，甚至人类自己的战争。”

　　“太多太多，泰拉文明最多还有一百年出头的时间，而一百年的时间也是最乐观的计算，因为谁也不知道哪个灾难会引发连锁反应，继而导致世界的毁灭。”

　　“阿克塞尔也察觉到这点了吧，所以他才会无法等待……就如同伊奈迦二世那样。”

　　“是啊。”

　　话至此处，米卡埃尔也能理解这个答案。

　　所以，在短暂的苦笑后，他轻声说道：“所以，我是否应该去阻止父亲呢？”

　　此时，他彻底放弃了一切遮掩，而是直问本心道：“虽然我之前说的非常义正言辞，但如果父亲成功了，他或许的确可以缔造出一个更好的世界。”

　　“他可能会杀死我们这一代泰拉人的自由选择权，但留给下一代泰拉人的……或许就是一个统一和谐的文明。”

　　“如若是那样的未来，我真的应该阻止父亲吗？”

　　沉默。

　　这个问题，带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天穹之上，极光飞掠，细微的闪电在风中流淌，这是高能粒子风暴冲击泰拉磁场，泰拉灵能场域的结果。

　　风狂啸着卷过原野，整个世界即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大风暴。

　　沉思。

　　然后。

　　伊恩开口。

　　“我总是看的很远。”

　　他低声说道，宛如呢喃：“我总是能看见许久之后的事情。”

　　“我在意的从来不是当下，而是百年千年之后的未来。”

　　“我不喜欢现在的世界，因为我知道什么才是更好的，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反而能够忍受现在的一切苦恼，因为我相信我必定成功，成功之后的世界，将美丽得不可方物。”

　　“但，即便如此，即便是心醉于未来的我。”

　　“也不会去选择扭曲人的‘自我’。”

　　伊恩看向米卡埃尔，他颇为意味深长道：“米卡埃尔，我不是好人，如果杀死一代人，就能让下一代人去天堂，那我会去杀，很多人说世界需要程序正义，但对我而言，我只在乎结果。”

　　“因为我是先知，而我能告诉你……就连我都要反对的东西，肯定是能阻止所有人抵达美好结局的东西。”

　　“这个世界想要抵达最美好的未来，需要许多条件，而洗脑与改变人的自我意识，就是那最差劲的选择。”

　　虽然将许多东西告诉给了米卡埃尔，但伊恩并不打算现在就将‘永动机的投票’告知给对方。

　　假如这个消息扩散，永动机被其他人用什么其他方法召唤出来，最后判定为没有资格，不回应泰拉人的呼唤，那问题可就大条了，最好的一种未来可能就会被切断。

　　但伊恩相信，米卡埃尔会理解自己的意思。

　　“先知的警告吗？”

　　而听见伊恩的劝导，米卡埃尔愣了愣，然后便笑着摇头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原来是这种感觉。”

　　【能看见，就可以改变】

　　琉璃帝龙开口：【这是希利亚德老师对我和伊恩说的话。即便我们一直通过先知的未来而行动，但我们从未想过要顺从这未来，而是想要改变它】

　　【无论你想要做什么，只要是改变既定的命运，米卡埃尔，我们都会帮助你】

　　“……谢谢。我明白了。”

　　米卡埃尔沉默了一会，他站起身：“这大概也是我的恐惧吧，直面自己强大的父亲终究会让人下意识地恐惧。”

　　“不过现在，我明白了——如果我不去改变，那还有谁能改变？”

　　明悟的男人缓缓开口，对眼前的马赫迪与伊恩师兄弟道，对这第二代的不动坚城道：“接下来，我会去成为第五能级，然后去对抗我的父亲。”

　　“你已经迟了。”

　　而伊恩毫不留情地说道：“在我预见的所有未来中，没有任何一次像是现在这样，光之灾早早爆发——这或许是因为我的错，因为我办到了‘预言中不存在的事’，我开发出了奥法道途，并广为传播。”

　　“这导致你分心，不然的话，你早就成为第五能级，去与阿克塞尔对抗。”

　　米卡埃尔笑了一声，而后叹道：“谁都想要变得更强，变得更加完美。尤其是我要面对的可是我自己的父亲，这片大地上最强的太阳神鸟。”

　　“话又说回来，你没有其他的什么速成方法吗？加速我进阶什么的方法，让我可以在成为第五能级的状态更好？”

　　对于米卡埃尔的问题，伊恩心中一动，妖精与琉璃帝龙对视一眼，然后若有所思道：“我们是开辟前路者，是奥法道途的创造者不假，但正因为如此，我们也只能一步一步向前走。”

　　“但是……”

　　“我们似乎还真有点方法。”

　　此时此刻，伊恩也知道，米卡埃尔如今进阶迟了，光之灾已经降临，他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成为第五能级。

　　但是速度越快，就越不稳固，米卡埃尔每次挑战阿克塞尔都输了，证明他肯定有些关键点没有成就，所以面对阿克塞尔绝对有败无胜。

　　反过来说，奥法道途作为‘之前没有发生的事’，它代表的是一种全新的力量，哪怕是第五能级，也能从中汲取一些有益的方面强化自己，提升自己的力量，或许就能超出阿克塞尔的掌控。

　　更不用说……

　　——如果我用泰拉之心，加速米卡埃尔的进阶，辅助他整理体内的源质结构，再以微光摇篮的净化系统辅助他将自己的状态调理至更好，是否能让米卡埃尔在进阶第五能级后，实力更进一步？

　　——而且，我已经完成引力和电磁器官的再整备，可以达成奥法道途的第四阶段，凝聚出真正意义上的‘神之躯’‘正确的以太真身’……这经验也能告知给米卡埃尔，让他晋升第五能级，为我收集一下相关的资料。

　　“我有一个试验性质的方法。”

　　目光重凝，伊恩看向米卡埃尔，他的语气严肃：“我们的确可以帮助你加速进阶，但我们也是第一次尝试这种方法，而且你的所有进阶资料都会被我记录下来，为我所用……”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的确可以帮助你。”

　　“居然还真有？”

　　米卡埃尔颇为惊讶，他看向眼前的妖精和结晶龙，不知为何突然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介意的，只要你能办到，我当然愿意帮助你们。”

　　“来吧，告诉我具体的方法。”

　　……

　　银峰领。

　　领主伊恩从休眠中苏醒，醒来时才发现自己正位于实验室的维生舱中，而亚德伯特正在一旁皱着眉记录各种实验数据。

　　咚咚咚。伊恩敲了敲维生舱的窗口，亚德伯特微微一惊，抬起头看向维生舱，然后才舒了一口气，走过来排出营养液。

　　“你这次去的太久了，而且太长时间不操控这具身体，这身体依旧会退转为升华材料，就如同妖精身体转换成的那些材料那样。”

　　一边打开舱门，将衣服递上，亚德伯特一边抱怨道：“新大陆的事情是很忙，但偶尔也得回来管一管领地，我不相信你没有那个计算力。”

　　“新大陆发生的事情可比你想象的要麻烦的多……多谢你照顾了。”

　　伊恩浑不在意，他换上衣服，披上研究院长袍，立刻就拿出晶板开始下达指令：“我回来也是有大事要办，等会二皇子米卡埃尔要过来，我准备操控泰拉之心和摇篮系统辅助他进阶第五能级，等会也帮帮忙。”

　　“我就知道你回来肯定要加班。”

　　亚德伯特叹了口气，他本能地将这句话记在晶板的‘待办事项’中，然后突然惊醒：“等等，你说什么？！”

　　“二皇子要来咱们这里进阶第五能级？！”

　　“是的。我和他达成协议了，我们可以实时记录一位第五能级强者进阶的全过程。”

　　侧过头，伊恩操控水分，将自己头发中残存的那些营养液凝聚而出，丢在一旁的废液槽中，他将信息通过虚境传递给亚德伯特：“事到如今，也有很多事情得全部告诉你了，譬如说光之灾……譬如说阿克塞尔真正的计划。”

　　等待了一段时间，等待亚德伯特的表情从不解到惊愕，从惊愕到愤怒，最后从愤怒复归若有所思。伊恩这才开口询问，询问这为数不多能跟得上自己思路的友人：“怎么样，亚德伯特，你认为可行吗？”

　　“人的灵魂，会因为广域灵能讯号等因素而被改变，达成近乎于洗脑一般的效果吗？”

　　“如果想要抵御这种洗脑，实力需要多强？”

　　“当然。”

　　回过神来，亚德伯特深深地看了一眼伊恩——这个人在他眼中才是泰拉大陆第一洗脑专家，还是灵魂钢印这种危险技术的开创者——他沉思了一会，然后认真说道：“亡君就是如此，索林大公通过一次演讲引起了全公国人民的共鸣，在全民默认的情况下，将所有人的灵魂改造为了亡君。”

　　“而阿克塞尔要做的事情和这件事差别并不大，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并没有一个亡君。”

　　“诸魂并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不可违逆的主宰，仅仅是心中多出了一种倾向，一种可能。”

　　“这种洗脑，反而比亡君要更加简单，技术恐怕也更加成熟，有太多灵能是用来控制其他人，其他野兽的了。”

　　话至此处，亚德伯特闭上眼睛，他有些痛苦，但还是说出了有悖于自己心中正义的真理：“人类的灵魂并不比野兽高贵，就如同人类的肉体也并不比野兽强大，我们生而为人是因为智慧，道德，但这些在灵能面前和没有一般无二。”

　　“所以，身为强者，不去动用灵能等手段去支配弱者，才是罕见的‘道德’。”

　　“也正是因为弱者在强者面前，无论肉体还是灵魂都宛如虚无，所以我们升华者才要将其变得坚固，让自己的意志变得实在，最终将其固化，化作不变的心光，永恒的自我认知，独属于我，独一无二的心光。”

　　“这才是真正的心光。换而言之，只有抵达第三能级，才能完全抵御这种洗脑。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其他办法。”

　　“原来如此。”

　　听到这里，伊恩不禁叹了口气，他原本还在想自己是否能依靠冥想法和泰拉之心的庇护，阻挡一下阿克塞尔的洗脑，但现在看来，或许还是有点困难。

　　不过，他很快又想到了一种方法。

　　“亚德伯特。”伊恩双眸发亮：“你的灵能光之巨人，可以将所有支持你的人的心灵与你暂时合二为一，汇聚众心为己心！”

　　“这种状态下的人，是否能抵御洗脑？”

　　“我的灵能是‘众心’，不是光之巨人。”亚德伯特提示道，然后陷入沉思：“这……似乎的确有可能可以抵御？！”

　　他的目光亮了起来，亚德伯特早已认识到了何为真正的心光，他也是心光阶，自然可以抵御任何一种洗脑。

　　如此一来，凭借他的灵能，或许真的能庇护许多人免于洗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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