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你只是我的造物!
兰迪趁着钢琴被其他人吸引了注意力闪身到钢琴的身后。
同样专精火属性魔法的兰迪高举双手,凝聚出巨型的火球。
既然钢琴恢复这么快,那就只能拼着一击重创他,连带着他囤积的血肉一起焚烧,让他再无恢复的可能。
“蠢货,快跑!”
素那法意识到了兰迪的想法,急忙大喊。
吉尔巴托斯更是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只为抢先给漂浮在半空的兰迪释放风盾与风之庇护。
兰迪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阻止自己,钢琴现在背对着自己,而且距离自己十几米,他拿什么威胁…
钢琴身后的眼睛捕捉到了威胁,血肉一阵蠕动,大量的触手从脊背中伸出。
这些触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穿越风和雪,瞬息来到兰迪的身前。
吉尔巴托斯的风盾为兰迪挡下了第一发致命攻击,然而在源源不断冒出来的触手猛击之下,风盾破碎。
此时兰迪再萌生退意已经来不及了,黑色的大网缠绕上他的四肢,轻而易举地就撕碎了他的双腿。
“你也别想活着!”自知凶多吉少的兰迪发了狂,在被钢琴的触手扯断双手前,他控制着涌动在指尖的魔力,将半个钢琴脑袋大小的火球砸了下去。
六阶魔法师的拼死一击,钢琴无法躲避,他似乎也不打算躲避,而是原地站定,抢在火球落地之前继续伸长触手,将兰迪彻底分食干净。
如同太阳从天穹坠下,爆炸的气浪融化了周围的积雪,也将钢琴囤积在腿部,用来补充状态的血肉蒸发殆尽。
朦胧的雾气中,被高温气浪逼得连连后退的塞列尔六阶已经无心悲痛于兰迪的陨落,他们现在只关心一件事。
钢琴怎么样了?
白雾中,钢琴破碎的轮廓浮现。
罗沓来不及说一句“有效”,也来不及兴奋地呼唤大家一起上,完成补刀,观看着皮影戏便让他们脸上再无一丝血色。
脑袋碎裂,大腿断裂,身躯上无数破洞,钢琴这个破破烂烂的洋娃娃像是被一名绝世裁缝匠眷顾了,在几秒内,巨大的窟窿被一点点填满;裂开的头颅快速地贴合在一块,完好如初;断掉的三条大腿再度生长,并且生长出了第四条腿。
钢琴的恢复速度比之前更快。
“这怎么可能…兰迪的火球已经让他脚底下没有血肉了,他也吃不到远处的…”向来冷静的吉尔巴托斯踉跄着后退。
“不只是血肉…魔法师死后从身体这个容器中逃散的魔力也是他的食物吗?”欧尔库斯强忍着恐惧理性地分析了钢琴的又一个力量。
想到此,欧尔库斯忽然战栗不已。
和人一样,越美味的东西,越能让他们有进食的欲望。
在品尝了高阶魔法师身体,魔力的钢琴眼里,寻常血肉完全可以先放一边了。
“水牢!”
素那法倾尽全身魔力释放,在钢琴途径的雪地上生成了一个范围巨大的结界。
无数的水元素从雪花中钻出,化作一道道锁链,缠绕在钢琴的粗壮的三条腿上。
将水元素转化为冰元素之后,素那法又用最后的魔力在钢琴的头顶生成了一枚尖锐的冰锥,精准地刺进钢琴的头颅。
一直以来被攻击一声不吭的钢琴发出了刺耳的啸叫声。
有效,但是素那法毫无喜悦的表情,只有震惊。
这是六阶魔法啊,素那法足足用了半分钟进行准备,倾尽全力才释放出来的。
同等实力的魔法师被困在其中,遭遇水牢和冰锥的突然袭击,大多没有幸存的可能,可是钢琴竟然在吃痛后不断地咆哮,锁死他大腿的锁链竟然连续被挣脱,如果不是伊扎雷比和吉尔巴托斯同样释放了火属性和雷属性的高阶魔法,炸得钢琴踉跄后退,他恐怕已经要用蛮力锤击水牢结界,脱困而出了。
“白眼,你不是说这个家伙是召唤物吗,难道没有时间限制吗,还有,为什么找不到他的召唤师!”素那法强忍着魔力枯竭的眩晕,对着欧尔库斯大喊。
此时的她已经顾不上礼貌,直呼了欧尔库斯那个带有歧视意味的别称。
“恶魔,怪物,疯子,你会被诅咒的!”
眼见肯尼萨被啃食成一副骨架,兰迪被分食殆尽,罗沓已经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只能通过辱骂召唤出钢琴的召唤师来缓解内心的不安。
听见素那法的话,他也望向了欧尔库斯:“解决召唤师就能解决召唤物,对不对?”
像是重新燃起希望的罗沓抬起头,然而看见血流成河的驻地,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颓靡。
想也知道,召唤师一定躲在极为安全的地方,蓝水的残兵绝对死死地在守护着他。
面对一堆会拼命的人,哪怕他们是六阶魔法师,也只会被群殴至死。
从被烧焦的土地上打扫出一些零星地血肉进食之后,钢琴再度恢复了状态,被困在水牢之中遭受冰锥袭击的他啸叫不断,凶戾之气压得素那法等人喘不过气。
进食的欲望一浪高过一浪,品尝过肯尼萨和兰迪之后,钢琴迫不及待地想要品鉴强者的血肉,于身躯表面生长出的一朵朵小“海葵”不断地分泌出白色的黏液,那是饥渴万分的钢琴流下的口水。
“醒醒吧,我们输了。”
欧尔库斯戳穿了同伴们停留在此,不退不进的最大原因——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顷刻之间,战场局势完全逆转。
即便他们被蓝水十分搞笑,恶心的金汁炸弹打得猝不及防,留下了“臭名”。
即便会被摩斯塔纳诸族耻笑,但是他们依旧攻破了蓝水的北,东二城,消灭了近三万的蓝水士兵,而自己损失不过三千余人。
这个战损比足以令塞列尔各战线士气高涨,令国内的民众振臂欢呼。
不久之前他们已经占领了西城城墙,攻进了南城城内,炮火压得蓝水联军无法呼吸,反攻无法集结,只能被动地被他们无情地扫荡,不给机会的抱团推进,一点点从城内抹除。
他们本该站在蓝水城废墟上喝庆功酒,将残党屠灭,向陛下上奏捷报。
他们本该成为那个为帝国一雪耻辱的英雄。
他们本该沐浴在荣光中回返。
然而,事情变了。
这座城里有着一个能召唤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召唤物的召唤师。
他并不强大,至少欧尔库斯确信他的魔力连四阶都算不上。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召唤出了能够吞食六阶的召唤物,并且众人联手也只能在他近乎无敌的回复速度面前折戟。
除非能够将他储存在口器中的血肉彻底消耗一空,除非能释放出直接将他抹杀的强大魔法,否则他们只会被这个召唤物拼到魔力枯竭,体力不支。
没人能够保证远处虎视眈眈,且对自己有着刻骨仇恨的蓝水联军不会追击。
就算拼死了召唤物,被夜水等高阶魔法师追上,他们也只会沦落为任人宰割的鱼。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就算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消灭了这个召唤物…值得吗?
他只是召唤物啊!
欧尔库斯的话击溃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也是在这时,钢琴突破了水牢,戾气冲天的他,来了!
“为我争取一点时间!”恢复了一点魔力的素那法挣扎着站起,“我们不能这么退,士兵还没跑远,要是被他一路追赶,只会全军覆没,我们也会有性命之忧!”
“你想做什么?”罗沓问。
关键时刻,六阶互相间的立场不和全都消弭了,见到肯尼萨和兰迪相继死去的他们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赌一把!”
素那法抽出家族赐予匕首,在被魔力唤醒后,锈迹般般的匕首上流淌着淡淡的辉光,密集的魔法纹路开始闪烁。
趁着钢琴被其他六阶吸引注意力时,素那法大喝一声,朝着钢琴的腰间掷出了匕首。
钢琴背后的眼睛注意到了异样,脊背上的血肉又是一阵蠕动,大量的触手编织成一张巨网罩向还在飞行途中的匕首。
匕首上的魔法纹路于此时光芒大盛,伴随着耀眼的光,磅礴的气势一瞬扩散。
试图缠绕匕首的触手顷刻间消融,化为虚无。
钢琴被光幕笼罩,浑身血肉快速地腐烂,融化。
欧尔库斯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素那法竟然带着她们家族的传家之宝,吞光之刃。
这把匕首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塞列尔还在佐列高斯的时代,当时兰迪家一位出色的魔法师出外游学,并参与了一场梅拉大陆的战争。
心怀热血的兰迪家先祖参与其中,并最终得到了一条濒死的,研究光魔法的巨龙给予的礼物。
据说这把镌刻着龙族特殊魔法纹路的匕首能够以光魔法温养,并最终释放出纹路上镌刻的高阶魔法。
再强大的武器也会因为保养不当逐渐失去力量,佐列高斯的工匠无法理解龙族的魔法,使得屯光之刃上方的魔法纹路愈发黯淡,伴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多,纹路彻底消失只是时间问题。
这时候没人会指责素那法将此等利器藏到此刻再拿出来了,毕竟这等脆弱的传家宝,若非自己身陷绝境,连皇帝陛下都不好意思让素那法捐献出来使用。
“跑,吞光之刃造成的腐蚀性伤害能暂时迟缓他的血肉愈合,但是没办法击杀他…”素那法控制着插入钢琴体内的吞光之刃返回自己手中,随即便噗通一声跪倒下去。
吉尔巴托斯抱起素那法,看向远处的钢琴。
和素那法说的一样,吞光之刃的腐蚀性光魔法不断地灼烧,打断了钢琴一次又一次地恢复。
“真的是,怪物…”吉尔巴托斯毫不犹豫,转身便跑。
不断咆哮的钢琴声音里感受不到痛苦,有的只是赤裸裸的饥渴。
这些声音压垮了他们最后的一丝幻想,塞列尔帝国的六阶们,纷纷隐没于呼啸的寒风中。
他们没有收敛还未被吞噬的帝国将士骸骨,没有将帝国丢弃在驻地的大量装备集中焚毁。
塞列尔的残军,在寒冷的冬日中,带着已经被惊骇到麻木的脑子,目光空洞地向北方行军。
吞光之刃效果消失后,恢复状态的的钢琴癫狂地向前追逐了一段距离,最终在无法抑制的饥饿感驱使下,开始回头扫荡还未被伊扎雷比焚烧的食物。
蓝水城墙上,看着塞列尔军队落荒而逃的蓝水联军没有庆祝,没有欢呼,他们喉咙里有一种情绪在堵着,想要释放出来,却又不敢。
那如同山岳般的怪物依旧在战场上扫荡,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任何一份食物,仔仔细细地清理着地面。
路禹被脑海中的声音折磨得看任何东西都有了重影,若非找到一个废墟中被砸晕过去的倒霉狼人搀扶,他真的走不动路了。
那些细碎的声音与凄惨的嚎叫,哀鸣声交织在一块,此起彼伏,不断地在路禹的脑海中对垒。
路禹听不清那些声音,每个声音都如同蚊呐一般,不断地回响。
“路禹,你怎么了,路禹!”
夜水的声音让仍在观察钢琴的蓝水联军全都扭过了头,望向这个亲手释放出魔神的人类。
“不要摇我,我很难受,真的…很难受。”路禹说,“带我去能看到召唤物的地方。”
搀扶的人变成了夜水,周边的狼人,精灵,蘑菇人纷纷让出一条路。
他们不知道应该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又该对路禹说些什么。
钢琴的肆虐让他们震怖。
路禹的力挽狂澜让他们又敬又畏。
击退塞列尔,他们应该喜悦。
然而如此复杂的情绪不断地交织,配合上远方的钢琴,他们脑袋也如同那些踏上回家路的塞列尔士卒一样,麻木了。
登上残缺的城墙,看着远方仍在活动的钢琴,路禹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就在感受到欧尔库斯带给自己的冲动远离之后,路禹就已经知道塞列尔撤退了。
他尝试驱散钢琴…但是没有回应。
路禹对着钢琴所在的方向,再度伸出手。
“契约结束!”
没有响应,钢琴无动于衷。
不仅如此,钢琴在路禹下达命令之后竟然缓缓地转过了头,望着蓝水城内密集的人群,再度流出了口水。
钢琴开始奔跑,冲向更为新鲜的血肉!
起初夜水还以为这是路禹下令让钢琴过来,但是在看到路禹脸上震惊的表情之后,她慌了。
“快跑!”
夜水没头没尾的警告没有让在场的众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钢琴越来越近。
失去夜水的搀扶,路禹趴在城墙上,身子一阵抽搐。
太吵了,真的太吵了!
伴随着钢琴越靠越近,他终于听见了那些细如蚊呐的声音是什么。
被钢琴吞食的塞列尔士卒临死前的余音全都在这里交织,他们的愤怒,不甘,还有恐惧,都在一点点地浸透路禹的心绪。
“钢琴,你是故意的对吧!”路禹抬起了头,正对上钢琴的那堆眼珠子。
钢琴眼睛微眯,表情与吞食大量食物之后一致。
他是那么地得意。
能够污染食物的心智,自然也就能够影响召唤师,无非是难易程度的差别。
“你以为这样就能无视我的命令,吞食更多的生命?”
路禹一点点挺直腰板,大汗淋漓的他直视已经来到蓝水城前,气势逼人的钢琴。
怡然不惧。
“是了,翅膀硬了,比我强大,强行阻断了我的驱散,甚至还想着影响我的思绪,避免我继续驱散。”
也许是看在路禹是召唤师的面子上,钢琴减速了,来到城墙不远处后停了下来,眼睛中的目光充满了戏谑。
路禹脑海中的声音愈发的嘈杂,一个个惨死的塞列尔士卒在嚎叫着,向路禹索命。
根本无法调动起魔力的路禹只能看着钢琴一步步靠近城墙,向蓝水联军下手。
“如果真的觉得这样子做就能让我倒下,屈服,那你就错了。”路禹咬破嘴唇,利用痛觉暂时驱散掉那些连绵不断传来的索命之声。
路禹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抵住自己的心脏。
钢琴停下了前进的脚步,那些满是戏谑之色的眼珠子倒映出了路禹脸上自信的笑容。
钢琴恐惧了。
“我是召唤师,而你…只是我的造物,区区造物也想犯上!”
“我能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也能让你消失!”
路禹脑海里的杂音瞬间变小,抓住这个空档,路禹对着钢琴抬起手,怒视这他:“契约结束。”
“给我,退散!”
钢琴发动了反击,在路禹的脑海中响起巨声,炸得他头疼欲裂。
就在钢琴打算强行将路禹变成一个无限提供契约,让他稳定存续的无意识傀儡时,他身体的血肉开始腐烂,凝聚在血肉中的魔力也随之逸散。
钢琴不断地咆哮,愤怒地捂住溃烂的血肉,试图阻止力量消散,但是却没有用。
驱散的力量还没有正式生效,为什么自己的力量会消失?
已经诞生了基础意识的钢琴想不明白。
黑色的漩涡浮现于他的身前,这个除了路禹无人能看到的洞口开始撕扯他剩下的身躯,让他的力量飞速消散。
被钢琴殊死一搏的巨声轰得近乎失去意识的路禹顽强地撑到了驱散执行,他看着钢琴逐渐缩水的身子,笑了。
他看见了浮现于钢琴四周,密密麻麻的光点。
在召唤钢琴时,他也曾看到过,但是那时的他不知道这些到底是什么。
现在他懂了。
“还不明白吗…你被我创作而出,由蓝水英灵们的血肉塑造出了最初的身躯…”
“你的力量不只源于塞列尔的士卒,还有那些被你吞噬,成为你一部分,诞生于这片土地上的英雄们。”
钢琴嚎啕大哭,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希望扮可怜获得大人的原谅,然而这已经无法阻止他的身体逐渐恢复成了最初的模样。
一个黑色的小匣子,一根黑不溜秋,酷似泥鳅的小触手。
伴随着黑色漩涡的牵引,钢琴坠入其中,彻底消失了。
一同消失还有在黑色漩涡显现时才能看见的满天光点。
在昏迷前,路禹听到了这些光点传来的最后声音。
“谢谢你,路禹。”
“我们的心愿,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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