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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住了武器


景平安上辈子,  性子急,脾气暴,做事雷厉风行,  处处讲效率,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用。

    可如今生产力极度落后,  交通非常不发达,好几个人拿起大斧头砍棵大树要一天,  狩猎队出去十天半个月没有消息亦是寻常之事,  再急躁的性子,遇到这种龟速慢节奏,  经过十年磨练,也给治得妥妥当当。

    急一点?快一点?可以,  现实会教她做人。如果她再像几年前那样想当然地认为是为了所有人好,  大刀阔斧地直接推进,结果很可能是又一次吃到惨痛教训。

    按照现在各个族群对领地的划分,  她就是入侵领地的外族,同样的事情,  用不同的方法,  获得的结果完全不同,是共赢,  还是单方获利,  或者是双输,  全看操作。

    如今,面对下游的局势,她处在进攻方,掌握着主动权,行事过急,  反而会坏事。

    景平安在见完那七个女野人后,便又张罗着给她们安排住处,让她们先感受上下游之间的差别,再根据她们的反应进行调整。

    这几个女野人虽不能代表下游所有女野人,但从她们的身上,能够得到很多有用信息,从而选择从一个对大家都有利的角度去进行这事。

    忙忙碌碌中,不知不觉间,天色便暗了下来。

    营地的篝火也升了起来,几个大的篝火堆旁,烤着兔子、羊、鹿、鳄鱼,甚至还有一条大蟒蛇。

    鳄鱼和蟒蛇都是游鱼族贡献的特产。这些都是喜欢生活在水里或水草丛中,以大河和河岸边为最多,那都是游鱼族的地界了。兔子、羊、鹿,也是通过游鱼族从上游运下来的。这个时节的天气还很热,早上宰杀的羊鹿,到傍晚便臭了,存放不住,只能是运活的下来,现吃现杀。

    将兔、羊、鹿装在笼子里,用绳子放到大河边停靠的木筏上,再让游鱼族人在水底操控木筏在激流中前行。在快到瀑布处时,几乎就全靠游鱼族人工搬运了。借助水力运输,还是挺方便的。

    游鱼族人不喜欢靠近火,但面对变着花样烹饪出来的美食还是挺有兴趣的。正值鲜果正熟的时节,刚摘下树的果子,洗净后,放到锅里熬制成类似于番茄酱、梅子酱之类的酱汁,偶尔还能拿火把去弄几个大蜂窝回来,烤肉涮上蜂蜜、酱汁,香飘四溢。

    美食文化大大促进了游鱼族跟赤岩族、山崖族之间的感情。

    营地的篝火、热闹,那种不同族群混在一起的友善气氛,全落在缩在木堆柴里默默观察的七个下游女野人的眼中,让她们困惑又好奇。

    晚饭时间,大家都聚到一起吃饭。

    景平安领着瓦,提着两只烤得香喷喷的肥兔子、一筐新鲜水果,一篮子餐具过来找她们。

    瓦没带长矛,身上背着弓箭,腰上挎着腰刀,双手提得满满当当的,也没表现出敌意什么的,默默地跟在景平安的身后,当一个提东西的工具人。

    七人看到来的只是一大一小两个人,也没那么害怕,从这举动也猜出是给她们送食物来的,便更加迷茫了。

    身上有伤的女野人,比划着问安:你想要做什么?我们并不是一族的人。

    景平安比划:再吃东西。

    这种大野兔,又养得肥,一只便是将近十斤,剥了皮、取了内脏,也有好几斤。野人的食量大,两只,堪堪够她们几个吃饱。

    景平安为了表示友好,也坐下来跟她们一起吃,还教她们怎么用刀具切肉。刚烤出来的手很烫,当心烫到手。她吃饭的时候,看到有女野人身上的伤口感染化脓,又告诉她:你这伤口恶化下去会很危险,待会儿让哈来给你们治治。

    女野人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没理她,默默地埋头吃东西。

    吃完饭,景平安示意瓦把空盘子收走,这才告诉她们:我很小的时候,冷,把兽皮穿在身上保暖,族人把我当成怪物,要杀死我,我亲妈,步,抱着我逃走了,去找了亚,占了他的窝,才活下来的。后来,我大姨,吱,受伤,没法狩猎,离开族群,正好遇到我们,就住在了一起。亚到处跟人说,我很厉害,便引来了绿颜族人。他们相把我们掳走……

    她将她们仨怎么布陷阱给绿颜族人挖坑,怎么把他们全歼的,以及后来绿颜族怎么灭族的,亚和下游绿颜族人又都是怎么回事,都告诉了她们。

    景平安比划:女野上看上了男野人,双方愿意,一起生娃,可以。男野人不干活,掳掠不女野人,强迫生娃,逼迫女野人干活养他们……

    她愤怒地眦牙,又比划:生娃的是女野人,干活的是女野人,要男野人在世上做什么?他们能生娃,能壮大族群人数吗?下游的族群,灭族了很多吧?你们下游,地比我们宽,水比我们多,还没有被火烧,却死伤无数。将来会不会全都灭族了?

    景平安说到这里,便想起历史上的战争,人口锐减,甚至多次出现千里无人烟的景象。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几个女野人也深深地沉默,心里的感受更深,亦更加悲愤。她们一直反抗,但男野人拿她们的娃作为威胁,杀娃,杀死她们,死了太多太多的人……

    一个女野人比划:我的娃,被他们摔死了。我的阿姐,盛,让他们撕碎吃了。盛死了,好多人被杀死,好多人吓得逃了,又被抓回来。旱灾,没食物,饿死了很多。冬天冷,冻死了很多。身上有伤,病死了很多……

    她想起她们三个人全歼绿颜族,由衷佩服,朝景平安比划:你很厉害。

    之后,便又沉默了。赤岩族来了这么多人,还跟游鱼族联合起来,她觉得是想趁机占领族群领地。可如今,她们连自身都保不住,族群领地早让男野人占了。她们不可能去帮男野人打其他族群,也不愿看着外族人进入到自己曾经的族群领地,且,无论是对着男野人,还是外族,都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景平安又一次比划:上游除了山崖族和赤岩族,没有别的族群了,将来,我们族的女野人要寻找配偶,只能来下游。如果下游的男野人都这么掳掠,会祸害到我们的族群。

    七人中隐约为首的女野人的眼里猛了迸发出亮光,像抓住最后一丝救命稻草,急切地比划:你们不是来占领地的?

    景平安比划:族群繁衍才是最重要的。旱灾中,我们收留了很多从下游逃到上游的野人,来自各个族群,他们以自己的族群名字为姓,无论什么时候,想回到自己的族群都可以。可是他们不愿离开。

    她又将赤岩族跟山崖族开荒养殖的事情告诉她们,又比划:你们的领地,永远都是你们的领地。你们以后也可以养很多鹿、兔、羊,用毛皮、肉来跟我们交换,用来跟我们交换铁器,过更好的日子。

    她指向树上的木屋:住这样的树屋,不用再住会淋雨挨冻的草窝。

    很美好的未来,与现在全然不一样的情形。

    几个女野人无法具体去想向,但眼前关在笼子里的那些活的肥兔子、肥羊、壮实的鹿,半天时间便搭起来的木屋,一切都显得那么神奇。最吸引她们的是,这里没有男野人,全是手拿武器非常厉害的女野人。她们想起之前,看守自己几个男野人,在眨眼间便被她们射死了。

    她们七人的内心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信息过多,还有些消化不过来。

    景平安又比划:很晚了,你们上树休息吧。夜里树下不安全。

    她很热情地招呼她们:我领你们去树上。

    她们几个仍旧保持警惕,担心安在欺骗她们,可是她们已经成为了俘虏,又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可失去的,又实在好奇,犹豫过后,便默默地跟着景平安爬上树。

    树屋不大,约有十来个平方,除了一个桌子,就是一个极为简易的床。说是床,其实就是底下铺了层厚厚的干草,上面还有层草席,再就是还有几张带毛的鹿皮,那是被子。考虑到她们人多,便铺成了靠墙的大通铺,能让她们并排躺下睡觉。木头矮桌,一块四方形的木板,加上四根桌腿,还不到人的膝盖高。上面放着一个装水的陶瓮,几个水杯。

    景平安指向床,比划着说:“这是睡觉的地方,□□。鹿皮是为了防止夜里突然冷起来,提前备上的。陶瓮里是清水,烧开后放凉的,长期喝生水容易生病的。”她把名字一遍遍告诉她们,待她们记住后,又拉开门,露出放在门后的弓箭长矛。

    齐刷刷的七把铁制的长矛整齐排在门后,一起排开的还有七张赤岩族人用的精制长弓,每把弓还配了一个装满箭的箭囊。这些箭的尾部有翎羽,并不是下游使用的粗制的骨箭头,而是铁铸的。

    武器!七人激动得连呼吸都凝固住了,视线牢牢地粘在上面,舍不得挪开。她们的脑海中都冒出一个想法:有了这些,就能杀死那些男野人,就像今天突然出现的那些上游女野人一样。

    景平安清清嗓子。

    七人回过神,看向景平安,有人甚至有点按捺不住想要扑过去把武器抢在怀里,可想到外面的游鱼族人和野人,再看面前的安还是个娃,又刚请她们吃完食物,还给屋子住,有点干不出这种事,生生地压下了念头。

    景平安把她们的反应看在眼里,没见到她们第一时间扑上去,而是忍住了,还能回过头来看她,也挺满意的。她指向外面,比划着说:“夜里危险,很容易有猛兽摸进屋子里,这些是给你们准备的,注意保护好自己。”她又告诉她们,哪里是矛厕,叮嘱上厕所一定要带好武器,如果发现有危险,赶紧喊人,有放哨的会立即赶过来。

    她把该交待的交待完,然后便回自己的屋了。

    几个女野人等到安一走,迫不及待地把长矛拿在了手里,又抱住弓,有哭的,有笑的,还有边哭边笑的。

    这是久违的,重新掌握力量,能够抵抗外面危险的感觉。

    其中一个女野人轻轻地摸着手里的□□,眼前浮现的是夜里大家都在睡觉,男野人突然从四面八方地涌来,冲进草窝便抢娃,拿娃做威胁。

    盛的娃被扔进了篝火中,她的娃被摔死在眼前。

    盛死了,让男野人撕碎了。他们提着她的头,拿着她的胳膊、腿,发出胜利的欢呼。

    好多女野人怕娃被摔死,被扔到火里,跪下了。

    没娃的女野人,逃的逃,散的散,又遭到男野人围剿,被抓了回来,又在折磨中死去。有女野人刚生完娃,身体还没恢复,便又怀上了,在生娃中死去……

    雁想起那些惨烈的往事,想起盛和娃,想起死去的族人,想到那些还在受罪的族人,双手紧紧地握住长矛,发出了宛若受伤野兽的嘶鸣。她跪倒在地,头紧紧地抵在地板上,双手紧紧地搂住长矛,眼前浮现的是娃在篝火中凄厉的哭嚎的景象,她的哭声也化作了那样的嚎叫……

    赤岩族、山崖族和游鱼族人都让屋子里的哭嚎惨叫声吓住了,下意识地为以受到了什么伤害,又再想起刚才只有安在里面,她一个十岁的娃,不可能伤害得了七个已经吃饱肚子的成年女野人,便又困惑了。

    景平安刚回到自己的木屋中,便听到了旁边树屋传来的哭嚎声,长长地松了口气。

    哭出来,发泄出来,便该站起来了。

    她们能站起来,便能自救。自己不站起来,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她们能站起来,这些领地就还是她们的,这便是一场下游女野人反抗男野人掳掠欺凌的战争。

    她们不站起来,这场战争就会成为赤岩族跟下游男野人之间的战争。下游女野人在男野人的凌虐之下,还会再遭受到来自上下游族群间的战争的凌虐。

    只有反抗,只有进攻,只有将施害者彻底打败让他们失去伤害人的能力,才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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