腼腆这个词其实很少会跟一个大明星联系在一起。

        有很多的大牌演员，他们性格有腼腆之处，但大牌明星——几乎不存在这种可能性。

        能够走到那个万众瞩目的位置，在镁光灯下熠熠生辉，这条路本身就已经把他们性格里的那点腼腆、羞涩给杀死了。

        范德尚：“之前我跟姜辛聊起过你，他对你的评价很高，还一直想要把你介绍给我认识，不过我之前一直在弄《谋算》，没有抽得出时间。”

        周云说：“很期待您的新作。”

        因为对范德尚不了解，周云也没有好意思说出“我看过您很多电影，很喜欢”这种话来。

        但是，该表达的尊重还是要表达，尤其是范德尚本身就是一位值得尊重的演员。

        “范导这一次拍《谋算》，是筹备了多久？”周云心想，范德尚应该也有好几年没有推出新戏来了，不然，以他的地位和声望，有新戏出来，她不应该没有听说过。

        范德尚说：“从最开始有构思算起，已经有七八年了，正式筹备到现在，也有三年。”

        三年，对一部电影来说不算短。

        周云拍一部电影，最长的也顶多半年而已，即使算上准备时间，也就是七八个月。

        就目前阶段来说，周云很难想象花三年时间去准备一部电影。

        其实，她合作过的几个导演也都是效率派，没有给过她“十年磨一剑”的那种感觉。

        姜辛导演和丛蓝导演都属于剧集导演中的“计划派”，制订好拍摄计划后，基本上整个拍摄日程就是跟着计划在走，大差不差。

        而在作品没有进入正式拍摄之前，他们两个人都有很多个项目在同时推进。他们作为资历已经摆在这里的导演，本身就有一个固定的团队去帮他们执行各个方面的进度，而不需要他们亲力亲为，这也意味着，他们往往是哪一个项目成熟了、到可以进入正式拍摄的阶段了，他们才会开始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而像文冰和薛琴这样的年轻导演，现在处在创作力爆棚的时期，灵感型选手，短短数年时间，都已经是拍了三部以上作品的导演——这在导演这一行非常少见，可是周云合作的却都是这样的年轻导演。

        因此，范德尚对《谋算》这部电影的筹划和付出，让她有些久违的感动——她一直很尊重那种“十年磨一剑”的人。

        范德尚说：“我手里有一个剧本，讲的是李清照的平生，之前一直在找演员，但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因为需要从她的少女时期一直演到过世，跨度很大，年轻女演员里面，之前我一直没有遇到能够驾驭这个角色的人，姜辛知道我手里有这个剧本，所以专门给我推荐了你，让我一定要见见你。”

        周云一愣。

        李清照？！

        这位女词人，是几乎每一个中国人都知道的人。她未必有李白杜甫那么经常性地被人提起来，但是，毋庸置疑，这一位的地位，确确实实是中国文化史、或者说在中国人的文明史中占据着不可忽视的一页。

        给她送过来的这么多个剧本，从来没有一个剧本是找她扮演这位历史上最有名的女词人的。

        在这个阳光如软蜜一般温柔的戛纳的下午，周云与范德尚温润的、蕴含着长者智慧般的眼睛对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李清照？”周云惊讶地看着范德尚。

        范德尚说：“是的，剧本其实早就十年前就写好了，不过，各方面的原因，一直没有正式启动，我之前看过你的照片和一些视频片段，总觉得你太漂亮了，却少了一点古代女性的那种韵味，后来是看了姜辛的《问心》里你出演的片段，我才有了一点信心，我现在仍然不确定你是不是能够达到我心中对这个角色的期待，这一次请尹琳约你出来，是想要正式地跟你约一次试镜，你扮上妆，我们来看一看效果，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

        对于周云这样级别的女演员来说，已经很少被人要求试镜了。

        范德尚虽然很少出来，却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问“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

        周云根本没有犹豫，非常干脆地点了下头。

        “愿意。”周云说，“范导，你这个邀请让我太受宠若惊了，我、我还……”

        周云是真的惊到了。

        她甚至都没有考虑自己能不能演好李清照——当三个字从范德尚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周云就已经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一定会答应，哪怕只是试镜。

        这个时候，尹琳回来了。

        她似乎并不知道范德尚要找周云聊什么，微微一笑，把点好的咖啡、果汁和甜点放到各自面前。

        “《谋算》后天放映，我还真有点紧张，不知道这部电影会取得什么样的评价。”尹琳说。

        周云有些好奇，问：“琳姐，你有看过最终剪辑后的成片吗？”

        尹琳摇头，说：“没有，导演非常保密，就等着后天一起看呢。”

        能够入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对于华语片来说，已经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成就。这些年来，华语片在世界影坛上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连身影都很少出现。今年一下入围了两部，让大家都感到激动。

        周云也好奇《谋算》到底是一部什么样的影片。

        ——

        周览听说范德尚的邀请之后，同样感到了惊讶。

        但是她惊讶的地方却跟周云不一样。

        “范德尚竟然要拍李清照？”周览震惊不已地说，“他不是从来都只拍男人戏的吗？”

        “男人戏？”周云一愣，没有明白周览所说的意思。

        “范德尚是一个非常出名的、只知道拍男人戏的导演，他从执导的第一部电影开始，到这一次的《谋算》，每一部电影的主角都是男人，甚至没有什么男主角和女主角，就是一群男人，女人在他的电影中永远都是花瓶一般的存在，要么就是一个符号，这是圈子里面出了名的，他是怎么了，突然想要拍李清照了？”

        周云摇头：“我们没有聊到这个方面，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想要拍李清照，不过，你突然这么说，让我一下不知所措了，那我是不是不该答应他的试镜邀请？”

        “那也不是，不能这么说，他是一个非常牛的导演，从来只拍古装历史片，而且，全都是严肃的正剧，所以，也许很多年轻人都没有看过他的电影，但是他在电影圈里的威望，那是独一无二的。”周览说，“本身古装题材在我们的影视创作上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但是拍得好的历史题材的电影，很少很少，你可以数出很多现代背景的佳作，但是古代背景……你脑海里面第一时间基本上想不出来。”

        “全都是武侠片。”周云说。

        周览：“我们现在也没有看到剧本，什么都不知道，范德尚值得你去试镜，等我们再深入了解一下这个项目再做决定也不迟。”

        周云点头。

        “我一听到李清照三个字，整个人就懵了。”她说，“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有机会可以演李清照。”

        “如果你演的话，这也将是你第一个有人物原型的电影。”周览说，“在电影中的分类，属于传记片，这种片子总是非常容易拿奖，但也容易扑街。”

        周云：“我都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么能力去饰演这个角色，但是我很清楚，我特别兴奋，我对演李清照特别兴奋。”

        周览笑了起来，“我已经很少看见你对要演一个角色这么兴奋了。”

        周云：“是啊。”

        ——

        《华语电影报导》：“今天，范德尚导演的《谋算》终于在戛纳电影节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这部汇集了华语电影全明星阵容的电影，在戛纳电影节遭遇了非常糟糕的情况——将近三分之一的观众未看完这部电影就离开了放映厅，与此同时，外媒对这部电影的评价也偏向于两极分化，有人说，这是范德尚导演有史以来最好的一部作品，也有人说，这部电影人物众多、故事线杂乱、让人不知所云，与外媒评价截然不同的是，华语媒体对这部电影打出了罕见的高分，我们的特邀影评人和记者也都对此片给出了非常高的评价，认为这是一部将要载入影史的经典之作。”

        《看电影》：“范德尚导演的《谋算》用三条叙事线讲了一个计中计的故事，这个建立在三国背景下的权谋题材影片，以不同势力之间的争斗，去讲国与义、生与死，这注定是一部与西方价值观发生严重冲突的影片，但是，毋庸置疑，它是华语电影的一座高峰，在华语电影史上，在目前仍然空白的领域，标下这个属于它的记号。”

        《V·FilmChina》：“《谋算》在戛纳几乎拿奖无望，放映现场的波折让主创人员脸上多少有些尴尬，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在电影放映结束之后，周云率先站了起来，为这部电影鼓掌，在周云的带动下，前来观影的宋迟、宁姚、徐思瑶、柳青青等明星也同样站起来，给主创人员鼓掌，周云在接受本刊采访时就说到，也许这部电影需要时间才能被海外的观众所理解，因为它与海外的观众之间有文化的隔阂，历史的隔阂，但她相信，时间会向所有人证明，这会是一部好电影。”

        ……

        《谋算》的放映创下了本届主竞赛单元媒体打分的最低分：1.6分。

        显然，这部电影不受媒体和影评人们的喜欢，很多媒体甚至“恶言相向”，认为这部电影在故意用一种扭曲的视角来展现人的狡诈，又企图在这份狡诈之上，冠上正义的名号。

        说白了，这就是价值观的冲突。

        周云在之后参加一场电影主题的酒会，碰到了很多影评人。

        他们都提起了《谋算》这部电影，甚至当着周云的面，庆幸她没有参与这样一部影片。

        他们是真心实意地认为这部影片太差了。

        “当然，它的大场面气势很惊人，演员的表演、摄影以及音乐等整体制作水准都很高，但这个故事本身所蕴含的观念，让我们根本不能理解。”有国外的影评人就直接这么说道。

        连之前刚采访过她的法国男演员拉瑟也同样表示不喜欢这部电影。

        周云试图跟他们解释一下，这部电影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然而，对于她的解释，他们同样是不接受的。

        这是文化的差异。

        作品上映之后的“恶评”显然让整个剧组的主创都有些心情受挫。

        能够进入主竞赛单元，没有哪个人不对获奖抱希望。

        但是这样的“恶评”之下，几乎没有得奖希望——周云有心想要安慰一下《谋算》的主创们，可是，几乎没有时间，她有自己的工作安排，而今天晚上这个酒会，她没有见到任何一位《谋算》的主创人员，包括尹琳。

        工作结束以后，周云给尹琳发消息：琳姐，你在酒店吗？

        尹琳过了一会儿才回复：我跟郑鹤在一起喝酒。

        周云说：我这边工作刚结束，我过来跟你们一块儿喝？

        尹琳说：好啊。

        她先回酒店，换了个衣服，就去尹琳发给她的地址找他们了。

        尹琳和郑鹤约在一起喝酒，也是因为这一趟过来的剧组成员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年龄接近，其他的演员几乎都是老一辈演员，平时也玩不到一块儿去。

        《谋算》“恶评如潮”的结果显然让他们难以接受。

        他们谁都没有提起这个话题，不过，很显然，他们每个人的心情都很不好受。

        周云非常能理解他们。如果是自己参演的电影遇到这种状况，她也一样难受。她相信，他们每个人在参与这部电影创作的时候，都是抱着最美好的期许和最认真的态度去做的。

        周云找到他们，跟他们抱了抱。

        周云跟郑鹤之前见过面，但是不太熟。

        他是一个实力派演员，名声不响，业内都知道他会演戏，是个好演员。

        郑鹤对她露出笑，说：“早就听说你跟尹琳关系好，原来是真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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