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话 绝妙好事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面容长的极其端正而有威严,鼻子很高,额头很宽,眉毛很浓,眼神里充满了智慧和果断。
他留着整齐的短须,乌黑干净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乱,衣服整洁柔软而舒适,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他的眼角和额头已经有了隐隐的皱纹,那是岁月无法抵抗的证明。
几千岁?上万岁?张洪孝胡乱地猜测着,他完全看不出面前这个男人的年纪,如果把这人的气质和外表放在普通人类身上,很有可能是三十岁,也很有可能是四十岁,哪怕说是五十岁也许都很有可能……
和张洪孝想象中的高人既不一样,也一样。
他本以为这位高深莫测的隐修者应该是个白发三千丈的老人,胡须眉毛头发都应该是雪白的,一言一行都高妙神奇,就像他想象中的老神仙一样。
面前这位身材高大的英武男子,跟他想象的一样,眼神深邃充满了智慧,举止形容高雅而悠然,看起来有威严有气质有智慧。
总之是看起来就很像高人的高人了。
这位高人看了看天空白云,看了看青山绿水,看了看竹林菊园,忽然叹气。
“这里这么悠闲美好,我真舍不得离开了。”
他转身看向黑肚,再叹气,“尽管舍不得,但这次我还是很高兴能离开这里,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太久太久。”
他缓步走到张洪孝身前,深深地望着张洪孝的双眼,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过了这么久,你终于来了。”
张洪孝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位一会儿工夫就已经叹了三口气的高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高人微笑起来,“你叫张洪孝对吧,我的名字太久不用,连我自己都已经忘记了,不过,你不用叫我什么前辈,你可以叫我十散仙。”
十散仙?好奇怪的名字。
散仙这个称呼,张洪孝是听说过的,那说的是一些无牵无挂也不管什么事情的仙人,周游天下,寄情山水,自由自在,所谓闲散仙人了。
十散仙,一共有十个散仙?还是第十个散仙?难道天下只有十位散仙?
幸好张洪孝不用想太久。这位十散仙自己解释道,“十散仙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别人这么叫,我当然也就这么听着,别人说我散心、散财、散性、散身、散才、散酒、散剑、散修行、散名、散天下,是为十散之人,恭维一句就叫做十散仙了。其实,我不过就是一个懒散成性的老修行者而已。”
“哦。”张洪孝听的有趣,但怎么看这位十散仙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样子,也不觉得是个闲散懒散的人了。
“哈哈哈,他这个人,号称十散,其实一散都不散,哪有悠闲的散人用那种态度对老朋友说话的。”黑肚大笑。他说的是之前十散仙说话时,冷冰冰的态度。
十散仙微微一笑,不接口了。
的确,这位十散仙前后的态度简直就是判若两人,之前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此刻走了出来,却显得高雅而有礼。
这样截然相反的态度,是不是因为张洪孝的确是方才黑肚和十散仙所说的“他”?
“他”是谁?
“我们坐下说话。”十散仙看出张洪孝的疑惑不解,笑了笑,一挥衣袖,从溪水畔飞来几块大青石,缓缓落在菊园中的空地上。
高人就是高人,漫不经心随手就是神通,张洪孝惊叹着坐了下来。
“有座无水,我来。”黑肚大笑着挥手,一支粗壮的竹子从竹林中飞来,在空中分做三只竹节杯,稳稳地落在各人身边。
黑肚再挥手,溪水中飞起一股清泉,化作三个水球,注入了竹节杯中。
“有水无茶,也是不美。”十散仙一卷衣袖,一阵清风拂起了菊园中片片新鲜的花瓣,在每人的杯子里散落了几片。
翠竹节杯,一股新鲜的竹沥清香;黄嫩的菊瓣,菊花的悠悠芬芳;泉水清冽而甘甜。这真是绝妙的一杯天生好茶!
“新菊清泉翠竹杯,勉强也可以入口了。”十散仙这话的语气,听着很有一种不带一丝烟火的仙气。
张洪孝看的怔住了。
这些虽然算不上什么特别惊人的神通,但在黑肚和十散仙手中使出来,那种轻描淡写的从容潇洒,让人有一种感觉——仙人就应该是这样的。
张洪孝喝了一口翠竹杯中的鲜菊泉水,一股清凉沁心的淡淡清苦自口腔流入咽喉,满口都是清香回味,只觉得浑身上下再没有了一丝火气,全身每一个毛孔都透出一阵舒畅之意。
他顿时心静了。
心底若是没了火气,一颗心自然而然就静了下来,再没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可以存留。本来的那些疑问和不解,刹那间在他心目中变得不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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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清风习习,竹林沙沙,溪水潺潺。
宁静而安详。
“想来你一定有很多疑问了。”十散仙悠然道。
“是的。”张洪孝点头道。
“无妨,既然我已经破了规矩,走出来见了你,有疑问我自然会解答你。不过,在你问问题之前……”十散仙微微笑起来,“我先说个故事给你听。”
从前有位仙人,与人打赌,结果败了,于是他输给别人一个约定。
这个约定就是,这位仙人要从此闭门修行,不能踏出指定的地点。这位仙人当然是一个很有信用的仙人,所以他就在别人指定的地方足足闭关了千年。
要破解这个约定有一个方法,确切的说需要一个符合特定条件的人。
为了破解这个约定,这位仙人的好友,足足搜寻了千年,就是为了找到这个能够打破约定的人。漫长的岁月过去,这位仙人的好友找了很多很多的人,但没有一个是那个符合特定条件的人。
这位仙人开始也很不服气,但愿赌服输也没有办法。在尝试了很多次破解这个约定失败之后,这位仙人也渐渐放弃了希望,索性就安心修炼起来。对他那位朋友的不断尝试也不再抱什么期望。
一直到了今天。
这故事说的很简单,张洪孝听懂了。
这位打赌输了的仙人就是面前的十散仙,他那位不断尝试解救他的朋友就是黑肚了,而张洪孝自己,显然就是那个符合特定条件,可以破解这赌约的关键人物。
难怪黑肚要坚持带着自己到这黄风山来,原来是为了解救十散仙的困境。张洪孝有些明白过来,当初黑肚还是没有完全说出真相。难怪当初黑肚说起黄风洞隐修者的神情,总是有些怪怪的。
张洪孝并不生气,也不怪黑肚没有把真相告诉自己,毕竟自己只是个凡人,愿意不愿意前来帮忙破解这个神仙间的赌局,黑肚根本无法确定,自然只能用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引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这里来。
而之前在山洞里所遭遇的一切,也无非是赌局的一个部分,只是为了测试张洪孝在遇见种种险阻之后,是否还有那么强的信念和决心要见到十散仙。
“真是不好意思,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真相。”黑肚圆大的脸庞上满是真诚的歉意。
张洪孝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多谢你的相助,帮我破了这个千年的赌局,今后你只要有什么要求,我们一定全力帮你实现。”十散仙的谢意说的很隆重也很清楚。
财富,美女,甚至是长生不老。只要张洪孝能提出来的要求,他们就一定会帮张洪孝实现。十散仙为了一个赌局,足足遵守了千年的赌约,他的诚信完全不用怀疑。
张洪孝微微一笑,还是摇了摇头。
黑肚和十散仙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神中都有些疑虑。
“两位请放心,我张洪孝对这次的事情并不知情,我到这里来也是我心甘情愿,所以谈不上帮忙,更谈不上要两位报答我什么。”张洪孝的话说的坦诚而直接。
黑肚脸上微微一红,他觉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味道,他刚想说些什么,张洪孝又发话了。
“黑肚大哥,承蒙你的收留,我是非常感谢你的。所以你千万不要有任何歉意的想法,我都能理解。”
黑肚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几声,摸了摸自己圆圆的肚皮。
“十散仙前辈,你更不需要有任何的歉意,我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只想知道从这蓬莱怎么样才能回到人间去,只要你能帮我回去,你就是帮了我一个天大的忙。”张洪孝干干脆脆地把话说了个明白。
张洪孝不生气,不代表他心里没有想法。
他说话的口气非常直接,是因为他觉得黑肚和十散仙实在小看了他这个人,居然因为这样一件事情跟他郑重其事地谈起了报答。
不要说是他自己也想找到十散仙,哪怕就是没有要问十散仙如何回到人世这件事情,这种顺水推舟的好事,他也一定会同意的。
他活了二十九年,好事做了无数,从来也没有主动要过什么报答,这本就是他的性格了。
“张老弟,我黑肚小看了你!”黑肚大笑起来,冲张洪孝一伸大手,“我托个大,叫你一声老弟,咱们以后不谈报答,只说交情!”
黑肚也不知有几千岁了,张洪孝一个不到三十的凡人居然做了他的老弟,这种事情张洪孝做梦都没有想到过。
真是个爽快的好汉!张洪孝笑了起来,把所有的不快瞬时间抛到了脑后,伸手过去一握黑肚胡萝卜粗细的手指,要握住黑肚的整个手掌对张洪孝来说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且慢。”十散仙忽然大声道,“你们这手还握不得。”
黑肚和张洪孝一愣。
十散仙纵声长笑起来,伸出自己的手,和张洪孝黑肚的手握在一起。“我们相识就是有缘,张老弟这样的人品心性,我也佩服的很,张老弟你这个朋友,不能让黑肚独占了,我也要插一手。”
黑肚的手粗大而坚硬,十散仙的手干燥而稳定,从两人手上传来的温暖和真诚却都是一样的,张洪孝愉快地大笑起来,他本不是个性张扬的人,也很少这样畅快而放松地大笑。
人生得一好友已是不易,而他一天之间,得到两位好友,这样的绝妙好事,居然能让他碰上,叫他如何能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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