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话 好汉的代价
天色已迟暮,夜已来临。
火焰山上也已昏黑,张洪孝依旧在听着惊心动魄的故事。
“后来呢?”张洪孝见十散仙仿佛在出神地想着什么,等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嗯?”十散仙猛然回过神来,“嗯,后来……”
“后来的事情,还是我来讲吧。你也别只顾着讲话,浪费了我的好酒。”凤凰笑道,接过了十散仙的话头。
“也好。”十散仙笑着点头,顾自饮酒。
“后来,对方果然也很守信,大军轮流出阵,每人只发一击。”凤凰缓缓说了下去,“每人全力的一击,哪怕你修为再高,只能硬接下来,那也绝不是轻松能够做到的事情。其实以十散仙当时的状态,他接到第一百击的时候,已经到了极限……”
“应该是第一百零三击。”何三少忍不住纠正道。
“不对,他接到第一百击就已经受了内伤,只是到第一百零三击才发作起来。”黑肚摇头道。
千年前的事情,他们居然还能连这么微小的细节都记得如此清楚。张洪孝不禁看向十散仙。
十散仙只是微笑不语,品尝着手里的好酒,仿佛根本没有在意其他人在说些什么。
……
第一百零三击带着强烈的风声出手了。
攻击打在十散仙的神识防御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炸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样。
十散仙的防御竟被这全力的一击打的一震,他整个人也晃了一晃,他身体内部好像也有什么东西微微裂开。
他微笑抬头,神情不变,眼神也依旧坚定。
“再来。”他沉声道,声音有些发闷,开口间,终于有一丝殷红的血线从嘴角挂了下来。
仅仅百余击,他就已经吐血,显然是受了内伤,又怎么可能再撑过后面的九千九百击?
“十散仙!”何三少看得失声叫道。
黑肚咬紧了牙关,没有说话,只能听见他的牙齿摩擦着发出怵人的格格声。
凤凰脸色苍白,却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十散仙继续赌赛,她不想错过任何一眼,她要牢牢记住此刻发生的一切。
……
第五百击。
十散仙嘴边已经不再是血线,鲜血开始不断冒出他的嘴角,很快濡湿了他的胡须。
第一千二百击。
十散仙喘息着,开始咳嗽,每一次咳嗽都会带出一口鲜血,他胸前已经满是他自己的鲜血。
第二千五百击。
十散仙已经不仅仅是在咳血,而是在不停咯血,他的脚边,鲜血积成了一汪血水。
第五千击。
十散仙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脸色也变的惨白,他缓缓坐倒,腰身却依旧强撑的很直。
以一己之肉身,硬接了五千击!
这已经可以说的上是惊世骇俗的修为。所有人都为之动容,连对手也不例外。
只是,还有五千击……
看十散仙此刻的情形,神识恐怕很快就会被打散,意识也开始有些恍惚,之后他还能拿什么来守住对手毫不留情的攻击?
黑肚等人已经无法再想下去,他们不敢也不愿再想下去。
放弃吧!他们在心里这样说道。
十散仙看着黑肚,看着凤凰,看着何三少,微微摇头,他已有些涣散的眼神重又顽强地凝聚起来,眼神里只有一种表情,那分明是决不放弃的决绝之意。
他还要赌下去!
……
第六千三百五十击。
十散仙的顽强防御,终于在这一击下粉碎……
他竟被这一击打的高高飞起,重重落下,砸在地面上,落下的地方,绽开了一大片四溅的血花。
他的神识被打散了。
他伏在地上,只能看见他的背部还在微弱的起伏,显然还有着呼吸。
“十散仙!”不仅是何三少,三人都惊呼起来。
这不是赌局,这根本就是酷刑,就是千刀万剐的凌迟!
眼看着朋友在承受这样残忍的酷刑,黑肚等人又怎么能继续袖手旁观?
让这该死的赌局见鬼去吧!他们纷纷就要冲过去。
“不,要,过,来……”十散仙艰难地撑起身体,用微弱的声音坚决地说道,他每说一个字就呕出一大口鲜血,那声音听起来已经不像是人所能发出的。
他说不下去,只能紧紧看着黑肚等人的双眼,仿佛在说,不要让我的努力白费。
何三少脸上的表情已经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都已经被打碎了神识,你还要如何?难道真的要用你的头颅去接下那全部剩下的攻击吗?
黑肚挣裂的眼角在流血,捏破的拳缝在流血,咬碎的牙缝在流血,他的心里也在流血。他竟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好兄弟,就这样在自己面前,一下一下被慢慢打碎,他还不能上去帮助,因为,这是他的好兄弟无论如何都要继续的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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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已在暗暗做着出手的准备,她已无法继续再旁观下去,她一向敢说敢做,她此刻的想法非常的简单——救下十散仙,然后拼个同归于尽。她的目光已灼热,浑身上下开始散发出致命的热力。
只是,她看见十散仙的眼光,满腔的怒火就忽然化为了乌有。那是一种格外严厉的目光,一种令她无法反抗挣扎的眼光。
在她的印象里,十散仙从来都没有用过这样严厉的眼光看过她。她只能情不自禁地转开了头,任凭泪水在她的眼眶里蒸发消散。
还要继续吗?所有人都已在这么想着。
继续吧。十散仙的眼神在这样说道。
……
一次又一次的攻击落在十散仙的身上,发出令人胆寒的打击声。
十散仙用他破碎的神识和血肉之躯,接下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最奇怪的是,以他几乎完全丧失了防御的躯体,明明只要再受到一次之前的那种全力而毫不留情的攻击,他一定就会被打成肉泥。也不知怎么的,他偏偏就是继续接下了一次又一次。
难道说,竟连敌人都已被他的气势而震撼,开始手软了吗?还是说,他那种不死不休的顽强意志竟化作了最后的防御?
……
九千九百九十八。
九千九百九十九。
已是最后一击。
第一万个轮到出手的敌人,高高举起明晃晃的大刀,却不知所措地停在了半空之中,久久挥不下来。
他看着十散仙已经破碎不堪的身体,竟再也找不到可以下刀的地方!
敌人迟疑着,回头看向同伴,他的同伴竟表情古怪地纷纷扭头,不给他任何的提示和命令。
没有人可以看着十散仙这样的好汉而不动容,也没有人愿意去想十散仙最后的下场和命运,哪怕他们是敌人,哪怕他们刚刚还曾经不顾性命厮杀在一起。
但,好汉就是好汉,就算是敌人,也是注定值得所有人尊敬的。
大刀高高挥起,终于轻轻落下。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是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局了。
一个以一对万的惊天赌局,居然就这样赢了。
这是真正的传奇,活生生的传说!
“十散仙就这样赢了赌局,赢了大家的性命。我们救起他的时候,他全身找不到一处完好的肉,也没有一块不是粉碎的骨骼,就连一滴血都已流不出来。”凤凰缓缓说完了这句话,喝了一口酒,就再也不说话了。
张洪孝怔怔地发着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听见的,是他根本无法想象的事实,偏偏又是那么的真实。
这一个故事,应该说是这一段旧事,令他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和滋味。
有难言的苦涩,有血气翻涌,有撕心裂肺,有惨不忍睹,有提心吊胆,有终于放下一颗心来的轻松……
他只能捧起了酒坛,大口大口地喝着可以烧穿身体的金刚烧,任凭这种炽烈而火辣的液体将自己所有的感觉统统融化。
他一个不小心,竟被呛的眼泪横流,他索性就把泪水混合着烈酒吞了下去。
混合着泪水的烈酒,依然是烈酒,流干了鲜血的好汉,依然是好汉!他想不出任何一个不醉的理由。
张洪孝醉了,醉的很彻底,醉的心甘情愿,醉的一塌糊涂。
他觉得非常开心,没来由的开心,所以他大笑起来。
他用力拍着十散仙的肩头,大声地笑着,“小胡子!你是好样的!我敬重你!”
十散仙微笑着同样拍了拍他的肩头。
他再开心地去捅捅黑肚肥厚的肚腩,“黑胖子!你也是好样的!我佩服你!”
黑肚大笑着揉了揉肚皮。
他伸手拉住何三少的胳膊,“花心的!你很好!我欣赏你!”
花心的?何三少苦笑起来。
他伸手去拽凤凰的手,紧紧握住凤凰的手不放,瞪起了双眼,认真地看着凤凰,“火美人!你也很好!我喜欢你!”
凤凰笑吟吟地看着他,也不抽回手去。
张洪孝只觉得这个火美人的曼妙身影在面前舞来舞去,晃的他眼花缭乱,他用力摇了摇头,大笑着鼓掌,“好!好!好!”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摇晃了几下,站立不稳,猛地倒下去,“认识你们!我高兴!”
说完这句话,他就开始大声地打起呼噜来。他竟就这样睡着了。
小胡子看了看黑胖子,黑胖子看了看花心的,花心的再看了看火美人,四人大笑起来。
“怎么样,还觉得他傻吗?”
“傻是有点傻,不过傻的挺讨人喜欢。”
“哈哈哈哈!”
阵阵笑声回荡,其中还混杂着一阵阵响亮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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