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她可爱的小字。
陆珏勾唇轻笑, 手掌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垂首轻吻了下婉婉柔软的发顶, 漫然嗯一声,哄着她闭上眼,继续睡觉。
此时窗外的梆子声又响起,寅时正、天将明,屋里渐渐染上一层幽蓝色的光晕,窗外有些鸟啼声,断断续续地从窗沿的缝隙飘进来,听来有些寂静的热闹。
婉婉安静了半会儿, 但方才饱饱地睡醒一觉, 导致她现在睡不着了, 精神头十足。
睡不着, 她侧着身子久了有点麻, 于是小心翼翼挪了挪身子,试图换得舒服一些,但稍动一动, 却发现被他锢得很紧。
夫君白日里公务繁忙,婉婉不想打搅他休息,就只能自己承受着, 这一来二去, 就免不得给她憋闷得不安分起来。
动不了、睡不着, 她总要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做, 是以在他怀里像是条小毛毛虫, 时而极轻微地拱一拱, 时而碰一碰他, 时而小手又隔着单薄的衣料四处摸一摸, 秉承着不打搅他的温柔力度,只觉新奇又好玩儿。
男人和女人可太不一样了。
婉婉自己到处都是软的、柔的,可夫君身上的肌骨哪里都硬硬的,十足应了书上说得那句——铮铮铁骨,男人强劲的力道都是从这一身的坚实肌骨中来的。
怀里的动静窸窸窣窣,闹得陆珏闭着眼睛也无济于事,他并不是圣人,睡不成,算算时候,再有一个多时辰也该起身了。
她还有点不对劲,一双小手摸黑地不知在他身上寻什么,弄得人有点痒。
陆珏伸手一把将人抓住,唇角勾起的弧度无奈地很,嗓音低哑,“你在做什么?”
“唔……”婉婉就晓得还是打搅到了他,微蹙着眉好半会儿,才有些难为情地跟他:“夫君,你……你硌着我了。”
她以为他就像衣裳的褶皱、雪团儿炸起的毛发,抚一抚就会重新恢复平整,殊不知那是荆棘上的尖刺,是包裹岩浆的火石,一旦招惹,她便总得以身献祭,付出些代价才能与他相安无事。
陆珏面上容色难得凝住片刻,手臂稍稍松开些,给予她一些舒服的空间,隔着昏暗的光线,她的眼睛因为看不见他,显得茫然又无辜。
“歇息好了吗?”
他忽然这样问,婉婉没听明白,点点头,如实嗯了声,又小声说:“我保证这回不动了,夫君你好好睡吧。”
可是现在陆珏不想由着她乖乖睡觉了,话音落他便已经倾身而来,呼吸低低悬在她眉心处,呢喃问她:“还疼吗?”
问到这处,婉婉并不傻,当下瞬间便隐约明白过来些许,脸颊不由得径直灼烧到了耳后根。
新婚之夜时她醉酒出了丑,没能享受到书上说一刻值千金的春宵,后来想想还觉得很遗憾,总觉得损失了很多,况且单从记忆里稍窥其间,似乎……也并不全都是痛楚。
婉婉心里其实隐隐滋生出丝丝缕缕地期许,但姑娘家容易害羞,她有些假模假式地矜持,稍踌躇片刻,才伸出双臂搭上他双肩,顺势又环住了他的脖颈。
她忽然扬起脸,凑着他一侧下颌亲了下,娇娇怯怯地跟他说:“那……那夫君可要记得心疼我。”
陆珏低低的笑,疼她……怎么会不心疼呢?
他垂首,春风细雨似得亲吻,呵护她,像呵护掌心一朵柔嫩的小芙蕖,慢条斯理却又有条不紊地引她舒展开来,渐渐绽放成娇艳妩媚的模样。
婉婉在黑暗里眼神儿不好,目不能视,六角菱花窗外一层幽幽的光,此时在她潮湿的眼睛里朦胧地像月亮。
她能感受到他的触碰,耳边听着男人低低地呼吸,在昏暗的光线里,他的呼吸都能幻化成别样的蛊惑,勾住她的心神。
其实男人也会蛊惑人,他明明从来没有对她放肆撩拨,可却总能引得她自己飞蛾扑火,寻常那么怕痛、怕累的一个人,为了他,忽然间什么都不怕了。
天际泛出第一丝微光时,在主屋隔间梨花橱值夜的临月,忽听寝间的银铃响了一声,铃音悦耳,幽幽然将湖底的浪潮,霎时翻到了湖面上。
临月不知所以,忙起身走到燕纱门外,询问:“主子,可要叫起……”
话没说完,便听寝间传来婉婉急急的嗓音,“不……不必……”
她慌乱地将不慎碰到银铃的手收回,下一刻,却又伸过来一只指骨分明的大手,直接一把将帷帐上的银铃扯了下来。
剧烈的一串叮铃声,将婉婉的轻呼声掩去。
她的双眼随即被系铃的绒带缚住,再一次目不能视,银铃随着青丝垂落到脊背上,触感冰凉,让她忍不住轻颤。
燕纱门外,临月步子踌躇一瞬,到底没敢再出声儿细问。
总归便听那清脆幽然的铃声,断断续续地直飘扬了大半早晨,临到卯时末、日上屋脊时分,才算消停下来。
辰时燕纱门打开,只有陆珏独自出来梳洗。
男人无论何时总都是神采奕奕,换身挺括的石青纹金常服,又是那个清冷疏离,高坐云端不沾凡尘的世子爷。
任谁都再看不出他深陷尘俗的模样,除了里间又昏睡过去的婉婉。
陆珏今日还要前往官署与东宫,所以未在府上用早膳,但临走时记得吩咐厨房备了几样婉婉爱吃的菜,又交代临月与云茵,教不必去打搅她。
是以这日婉婉再从梦中醒来,都已过了午间时分。
请安自然是不成了,幸好程氏和老夫人都是过来人,派了人传话,说小夫妻新婚燕尔,只教她好好歇着。
婉婉听着好歹安心不少,不然她成了世子夫人就忘了礼数,这给长辈留下的印象可不好。
但平白又少过大半天的光阴,婉婉感觉好亏啊……
午膳当成早膳用,她没有太大胃口,只教云茵端来份燕窝和金丝枣泥糕稍填了五脏庙。
新婚两日,云茵就瞧婉婉作息不规律了两日,早起伺候梳洗,那身上不出意外地又是新伤叠旧伤,再有几日,全身上下怕是都找不出几块儿好的了。
趁周遭没有旁人,云茵终于忍不住小声道:“你在那上头受不住了,要跟世子爷说啊,勉力强忍着,最后遭罪的还是你自己……”
婉婉闻言咬着糕点稍怔,反应了片刻才领会到她的意思。
面上一下子有些兜不住。
她只是有些疲累,好像被人抽走了全身的骨头,不想说话、不想动,但这恐怕只能她自己慢慢去适应,去与夫君相互磨合。
“我、我知道了……”
被人提醒这种事,婉婉耳根都烧得不行,看都不好看云茵一眼,应一声便赶紧埋首继续啃着糕点。
云茵心下叹气,总当她还是不知事的小丫头,瞧着她就忍不住想为她操心。
“身子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待会儿传医师来瞧瞧吧,不行还是将草药浴给备上,总能缓解一……”
婉婉一听“草药浴”三个字,脑海里顿时就飘出来原先泡的那黑乎乎的药汤,心下十分拒绝,忙拉云茵的手。
“我真的好着呢……”
婉婉实在不想云茵为自己担心,只好凑过去对云茵耳语了句:“夫君向来很顾念我的,你别担心了嘛。”
话说出来,云茵侧目瞧她含羞带怯的模样,瞬间才觉得,这丫头是真长大了。
……
这厢吃饱喝足,婉婉稍歇了会儿,想起来将茂华叫到了跟前,不为别的,请他去将陆珏那块摔坏的玉佩取了来。
她心里惦记着这事,想玉佩若是能修补完好,权当给夫君一个惊喜。
春日天光正好,婉婉派人给如意馆递了口信,邀陆雯一道出门去,她知道一个老工匠的铺子,尤其擅于修补名贵首饰,就在城西一道小巷子里。
马车上等了半盏茶的功夫,车辕稍一沉,陆雯从外头躬身进来。
“早上我还与祖母纳闷儿,常日请安数你最勤快,偏生今儿怎么不见你呢。”
陆雯一进马车落座便忍不住俯身轻嗅了下她,若有所思道:“倒的确是不一样了……”
“嗯?”
哪里不一样?
婉婉狐疑,还以为自己今日新换的香薰味道不好,忙也学她的样子闻闻自己,结果听她大笑道:
“有人原先是清甜少女香,如今,变成妩媚女人香了!”
婉婉闻言有些发窘,耐不住恼羞成怒便去挠她,但气力又不过人家,两个人光笑闹做一团,歪歪斜斜倒在车榻上。
忽然间,马车好像停了。
周遭传来人群嗡嗡地议论和马蹄踏过的声音,两人顿时止住玩闹,推开车窗往外看,前方街道中正有一列禁卫经过,领头的就是李德全。
婉婉随口问随行的侍卫,“那是做什么呢?”
然而没等侍卫回话,却是她身后的陆雯淡淡地说了句:“先头皇子妃大选落幕,拖到现在也该御旨赐婚了,李德全这是往姜家授太子妃御旨的吧。”
侍卫这便没啥可说的了,只好接着话应了声是。
婉婉嗓子里好似一时不慎飘进了柳絮,嘴上磕绊片刻,没想通太子妃怎么又从李如珍变成了姜蕴,但眼下她也只顾得上先回头去瞧陆雯。
但陆雯神色只是寥寥,教人根本看不出心情好坏。
“雯姐姐你、你怎么会……?”
怎么还会去关注与太子有关的事呢,婉婉还以为大选之后,她一定对那件事避之不及才对。
但陆雯不知听没听懂,总之只是轻嗤了声,说:“猜也猜得到,李如珍那样眼看大局都未定,却见一点好处就忘了自己姓什么的蠢货,也配做未来皇后?”
额……
婉婉一时竟无言反驳。
不得不说,在消息灵通方面,她真是要同陆雯学习的,瞧瞧人家,哪怕伤心了失魂落魄、闭门不出,但该知道的大事一件不少。
对比婉婉两耳不闻窗外事,到如今,城里的官家夫人和闺秀,她都还没能认全。
婉婉日后要替夫君掌家,就要担得起世子夫人的身份,不能再像从前那般闭塞,毕竟她偷懒少操心的部分,最后大抵都还是要夫君多操心,替她分担了去。
她不想教夫君太累,就要自己努力。
这日赐婚圣旨下来,城中又是好一番波澜。
太子妃的桂冠出人意料地落到了姜蕴的头上,而众人眼中与太子两情相悦的李如珍,最终得了个良娣的位置。
遥想先头李如珍自恃准太子妃的身份,还当众挑衅陆雯,于是乎,李如珍也在各式各样的嘲讽中有了姓名
——“黄粱美梦,半天云里扭身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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